银行业有这样一个玩笑说:如果你欠银行10万元,那银行逼债会逼死你;如果你欠银行10个亿,那当你出了问题,银行会派保镖日夜陪伴你,生怕你死了、跑了、不还账了,甚至还可能借给你更多的钱,帮你度过难关。
今天,这场正在席卷全球的危机正是如此:技术层面上早该破产的美国,由于欠下世界其他国家过多的债务,而债权国因不愿看到美国破产,不仅不能抛弃美国国债等,甚至必须继续认购更多的美国债务,以确保美国不破产。
当然,除了金融层面的原因外,造成这一局面的根本原因还是过去60年间,美元在国际贸易与货币体系中一直扮演了一个“特殊角色”,并因此造成了如今看来令人匪夷所思的美国债务经济模式。
不过,无论如何,正如索罗斯所说,美国60年的牛市结束了。
但是,人们依然困惑。这究竟是一场怎样的危机?次贷危机?美国金融危机?美元危机?美国危机?全球金融危机?还有,为何发生在美国的一场危机会瞬间席卷全球?如果全球援手救助美国,结果将会是什么……
美国的债务经济模式为何害己更害人
资不抵债——从技术层面说,美国已经破产了
美国到底欠了多少债?
按照美国公开数据,8500亿美元的金融救援方案全部实施之后,美国国会所能接受的名义国家债务余额为11.2万亿美元,相对于美国13.8万亿美元的GDP而言,美国债务率为81.16%(负债总额与GDP之比为债务率),高于60%——国际公认的安全债务率。尽管,这与日本、英国等国超过100%的债务率相比好像并不算过分。但是,这并非美国的真实债务。
按照美国政府问责局(Government Accountability Office)前总审计长、美国彼特·皮特森基金会总裁兼CEO大卫·沃尔克的估计,如果把美国政府对国民的社保欠账等所有隐性债务统统加在一起,那么,2007年美国的实际债务总额高达53万亿美元。
53万亿美元是什么概念?如果把100美元一张的钞票摞起来,53万亿美元可绕地球两周;2007年,全球的GDP是54.3万亿,这就是说,仅仅美国一个国家的债务,已经使全球的债务率接近100%;这个数字相当于每个美国人承担着17.5万元美元的债务;如果平均分配给地球上所有的人,每人将分担9000美元。
这还不算多。如果我们把诸如“两房债券”那样的抵押债券、美国各大财团所发行的、说不清是公司债还是政府债务以及市政债券等——总计20万亿美元(2007年末美国国债协会SIFMA统计)的债务再统计进来,那美国债务更是高达73万亿美元。
按照2007年的市场公允价格计算,美国的全部资产的总市值约76万亿美元,而现在这个市值已经缩水30%以上——最多还有50万亿美元。
由此可见,73万亿美元的债务,50万亿美元的资产,意味着美国已经资不抵债;而这种财务状况,放到其他任何一个国家,这个国家早该破产了。
但是,美国为什么没有破产?
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在于:美元在国际结算中的特殊地位,它使其他国家拥有了过多的美国债权。美国金融危机发生后,债权国不能让美国破产,否则某些债权国自己也会因此破产。换句话说,美元和美国的债务已经绑架了世界。
所以,这场危机的本质绝非一般意义上的金融危机,而是美国债务经济模式(注:格林斯潘2004年第一次使用这个词)走到了尽头的危机,是美国“死不了又活不成”的信任危机,是第二次美元危机。“次贷危机”不过是使技术上早该破产的美国,遭遇了一个破产的契机、或者说导火索而已。
可以肯定地讲,眼下这场规模空前的救援,与其说是在救金融市场,不如说是在拯救美元。美国需要世界恢复对美元的信心,否则,世界抛弃美元之时,就是美国破产之日。
债务经济模式——“美国神话”是这样创造的
“越战”所导致的美国财政赤字和贸易赤字(注:美国历史上第一次月度贸易赤字出现在1971年5月),让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此前,美国的“双赤字”使得欧洲国家不再信任美元,而大规模地用美元换回黄金,这迫使当时的美国总统尼克松废除了布雷顿森林体系中35美元与1盎司黄金的自由兑换的约定。由此,引发了历史上的第一次美元危机。这场危机曾让世界苦不堪言。
美国之所以敢于如此“掀翻桌子赖帐”,而其他国家又拿它没辙,原因是没有哪个国家的货币有能力替代美元,在国际结算体系中扮演核心地位;更重要的是,基辛格博士成功游说“欧佩克”,将美元确定为国际石油市场唯一的计价和结算货币,这使得布雷顿森林体系中所确立的美元地位不仅未被撼动,相反让美元发行失去了黄金的约束而变得更加有恃无恐。
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之后的20世纪70年代,两次石油危机摩肩接踵。在此过程中,石油价格的大幅上涨让世界各国的美元需求大幅上升。也正是从这时开始,时任美联储主席的保罗·沃尔克放弃了美元货币供应量的管制,而改用利率作为调控宏观经济的货币手段。从此,美国的印钞机开始满负荷运转,铸币税源源不断地流入美国,美元债务也随之骤然膨胀——美国债务经济模式就此起步。
所谓债务经济模式,概括来讲就是,美国不再需要一般性实业企业,除食品以外的一般消费品和一般性工业设备外,其它商品都从国际市场购买,并借此向世界输出美元;其他国家为了国际贸易结算顺利进行,不得不持有相当数量的美元储备;为了美元储备保值增值,这些国家又不得不去购买美国债券或其他所谓安全的美元资产。
因此,在世界上形成了这样一个循环圈:美国所需要的商品,只需印刷钞票去外国买就是了;美国买东西花掉的美元,通过出售美国债务(国债或公司债)重新回到美国本土,变成美国政府或公司可以任意支配的现金;这些现金被用在美国人身上,使他们有能力去消费那些从外国买来的东西;美国的商人通过在本土出售外国商品而获得收入,然后继续购买别国的商品。
如此循环往复,只要美元国际结算货币的地位永远不倒、外国政府永远需要美元储备,美国欠下的债务就永远不必归还。理论上说,是“只需付息、不必还本”的债务,但其实利息也不必付,因为通胀或美元贬值会自然蚕食掉利息率。
另外,只要国际贸易量不断增加,美元债务也将随之不断增大,这将创造出美国的经济增长。
我们再换一个角度看,当“主权货币”变为“信用本位”之后,“信用货币”本身就是“主权债务”符号。因此,美国无限度地发行美元货币,其实就是在无限度地发行债务。从这个角度上说,美元和美国国债之间的差别仅仅是流动性的差别,用美元购买美国国债所获得的利息,仅仅是对放弃货币流动性的补偿。
格林斯潘曾经两次说破美国的债务经济模式:“美国增加债务能力是全球化的一种职能,因为负债能力的显著提高与成本的降低以及国际金融载体范围的扩大休戚相关。”
这当然对美国有着巨大的好处:不用从事生产又可以获得远高于他国的经济效率。比如货币使用效率,对美国而言,花钱买外国人的商品,这是一笔货币的第一次使用;发债又把这笔钱收回来变成政府或公司的债务收入,再花出去。这等于一笔钱被使用了两次。但对贸易对手国而言,赚回的美元又借给美国,对自己除了一点点利息收入以外,别无它用,效率近乎为零。
可见,在经济全球化的条件之下,不断增加负债能力居然已经变成美国对世界的一种义务——一种可以不劳而获的经济方式。从这一判断来看,经济全球化的另一种解释就是:美国以外的所有国家都需要通过付出资源和劳动去赚美元,而美国只要印美元(发行债务)就可以购买世界。
经济空壳化——培育了美国经济增长的大气泡
既然靠发行货币就可以换回所需要的一切,那美国还有必要自己生产一般性商品吗?如果美国一般性商品完全自给自足,那美国又何需进口?不进口,美元又通过什么渠道变成其他国家的储备货币?美元不能成为其他国家的储备货币,美国又如何从货币发行中获得好处,其他国家又如何保证贸易的顺利进行?
正是基于这样的道理,美国变成了世界上最特殊的经济体。它使得自己的贸易赤字变成了其他国家的必然需求——美国必须在国际市场上大量购买,由此导致大量贸易赤字,满足其他国家的美元储备;同时,美国的财政赤字也变成了其他国家的必然需要——美国发行大量国债,供其他国家的美元储备投资。
要完成这样一个债务经济的循环模式,美国必须把生产一般性商品的实业企业赶出美国本土,而这件事完成于1971年到1991年的20年间。
两次石油危机过程中,由于石油价格的数倍上涨,使得美国一般性商品生产企业不堪重负,一方面是生产成本的大幅提高,另一方面通货膨胀压低了国民的消费能力。双向的挤压,使得企业利润不断萎缩。
这还不算,在第二次石油危机中,当油价让实业企业不堪重负之时,卡特接受了撒切尔一直倡导的“新自由主义”学说,将货币政策的四大职能简化为单一盯住通货膨胀。
尤其是里根继任总统之后,为压制石油危机引发的通货膨胀,在当时美联储主席保罗·沃尔克主持下,1980年3月废除了利率上限管制,此后在短短的数周之间,美元利率一举攀高至20%,而且在高位运行长达五年之久。这正是国际金融史上著名的“金融休克疗法”。
能源成本、财务成本大幅攀升,加之消费萎缩,美国一般性商品生产企业有些倒闭了,有些便加入美国20世纪80年代上半期发生的一轮空前企业兼并、重组、收购狂潮。那时,实业企业实际变成了华尔街金融家手中的玩偶和赚钱的工具。
当年在华尔街流行着这样一句话:小的总是美的。当时大公司被金融家收购之后,总会被拆解为若干个小公司,而每一个小公司都将被进行“财务手术”,然后再把这些包装漂亮的小公司出售给需要它们的人。
金融家通过这样的财技赚了大钱,它们甚至发明了“垃圾债”等一系列杠杆性金融工具,使得兼并、收购在美国1979年到1985年的6年间,达到了疯狂的程度,同时也培育了博斯基(注:电影《华尔街》中的主角)那样的金融大盗,以及说不清是英雄还是坏蛋的“垃圾债大王”麦克·米尔肯。
走过那个时代,美国的实业企业消失殆尽,只有诸如GE那样的几个巨无霸依然健在,但他们的业务也更多地倾向了金融。2007年,GE的汽车销售利润50%来自汽车金融部门。
“金融休克疗法”的另一个产物是美元的升值,它一方面阻碍了美国实业企业的商品出口,另一方面为美国企业对外投资创造了有利条件,从而推动消费品产业开始向亚洲的大转移,亚洲各国、尤其是中国和东南亚开始热衷于加工贸易、出口导向性经济,而且变成了一种新的经济增长方式。全球经济一体化的说教由此甚嚣尘上。
一轮大转移完成之后,美国的经济动力还剩下什么?
金融、高科技以及军事工业变成美国经济的立命之本。除此之外,几乎所有一般性商品生产均让位于欧洲和亚洲。今天,我们在国际市场上,很难再找到标有“MADE IN USA”的一般性商品了。其实,除了金融技术和难以马上转化为生产力或民众消费品的高科技以外,美国实体经济在国际市场上已经失去了竞争力,取而代之的是不断膨胀的贸易赤字。到2007年9月底,美国累计的贸易赤字总额已达6.44万亿美元。
这就是美国经济的现状:从20世纪90年代到现在,美国GDP共计增加了4万多亿美元,其中制造业占比不到10%;制造业在GDP中占比,从1990年的24%下降到目前的18%。而说到制造业投资的增长率就更是少得可怜,2006年仅为2.7%,投资额仅相当于GDP的2.1%。就算是最让美国骄傲的信息技术和计算机硬件生产,目前,每年的投入在GDP中的占比尚不足1%。与之相对,服务业在美国GDP中的占比高达80%
因此,美国的债务经济模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空壳经济,一个只能靠债务不断膨胀来拉动经济增长的大气泡,一个所有经济学理论都难以适用和解释的“经济怪物”。按美国著名学者安德森·维金的推算,美国每获得1美元的GDP,必须借助5美元以上的新债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