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CTV.com消息(世界周刊):在著名电影《罗马假日》中,英国公主安娜有如下一段经典的台词:“每个城市都有令人难忘之处,很难说哪个……罗马,我最爱罗马……我在罗马的日子定会终生难忘。”
在1537年,画家布休斯绘制的欧洲地图上。罗马城就位于欧洲女神的右臂肘部。女神的右手正牢牢把握着象征着欧洲命运的水晶球。
2007年3月25号,是欧盟一体化的起点——《罗马条约》签订50周年的日子。半个世纪前诞生于罗马的欧盟,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看作水晶球神话的延续,继承了古罗马的气魄。
巧合的是,这一天,罗马市长来到了中国访问。对于罗马,市长瓦尔特·维尔特尼十分为之自豪:“罗马具有丰富的历史、文化遗产,它能代表整个欧洲。”对于去年年底,《经济学家》杂志和《卫报》等境外媒体报道在中国可能存在罗马军团后裔,瓦尔特·维尔特尼也表示有所耳闻:“我知道(这种说法)还没有被认可……如果罗马帝国在中国留下了什么痕迹,我并不觉得意外。”
公元前3世纪到2世纪,西方人开始知道在东方有个强大的国家叫“秦”(Qin)。而中国也逐渐知道在西方有个和秦朝同样强大的国家,所以称为大秦,也就是古罗马。但在马可波罗以前,除了公元166年,罗马使节到过中国以外,欧洲与中国并没有发生重大的历史接触。
不过,近年来,关于罗马军团后裔可能在中国的报道不断见诸报端。古罗马军团后裔到底存不存在?他们在哪里?他们和公元前一世纪的两场战争又有什么关系呢?
历史密团:两场战争的交集点
这场战争的历史要从卡莱开始追溯。
卡莱,美索不达米亚古城,位于今天土耳其东南与叙利亚交界处的桑互尔法。传说亚当和夏娃偷吃禁果后被上帝从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伊甸园赶出来,第一个落脚的地方就是卡莱。因此这里也被欧洲人认为是第一个人类婴儿诞生的地方。
公元前53年4月,罗马共和国“三巨头”之一、叙利亚总督克拉苏率7个军团步兵,4000骑兵,4000弓箭手共计4万大军攻打波斯帕提亚王国,在这里和帕提亚将领苏雷纳率领的3万名波斯骑兵精锐展开血战。
战争结果,罗马军团大败,克拉苏及其手下2万人被杀,1万人被俘,大约6千士兵突出重围。公元前20年,罗马帝国皇帝奥古斯塔和波斯签订了和约,但是只有区区几百名战俘获释回来。
那么在这33年中,突围的罗马军团残部和大部分被俘士兵又到了何方?
如果将视线在地图上东北方向移动,会发现位于哈萨克斯坦和吉尔吉斯交界的坦塔拉兹市,在西汉时叫致支城。就在卡莱战役发生17年后,中国汉王朝与匈奴的战争已接近尾声。汉朝设立了西域都护府,但丝绸之路仍不时受到匈奴残部致支单于的骚扰。
公元前36年,致支单于被康居国收留,但反过来又想侵占康居,康居向汉朝求救。西域都护府副校尉陈汤采取假传圣旨的非常规方式,调集汉军4万人,与正校尉甘延寿一起,向西奔袭500公里,拔掉了致支城,消灭了致支单于。
这场战役,结束了西汉与匈奴的百年战争,丝绸之路从此畅通。
那么,在这两场相隔17年的战役中,那支消失的罗马军团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骊靬:历史古城揭开神秘面纱
德孝骞是牛津大学的汉学家。1940年,他发表了《公元前36年中国人与罗马人的一次军事接触》的论文。在翻译《汉书·陈汤传》时,他发现当时郅支城外有用双层木栅栏做成的“重木城”,而守城军以100人为一组把盾牌搭起来摆出“鱼鳞阵”。战役后,汉军生俘了145名守军,另有千余人归降。
德效骞认为,“重木城”与罗马军团防御体系相当。而“鱼鳞阵”就是罗马军团100人一队结成的密集方阵“龟甲阵”。他进一步认为,卡莱战役中失踪的罗马军团,很可能有一部分来到了郅支城,作为守城的雇佣军和陈汤交战。战役结束后,汉军把归降的罗马军团安置在甘肃永昌一个名叫“骊靬县”的地方。
《后汉书》中记载:"汉初设骊靬县。同时,《后汉书·西域传》中记载,“大秦国,一名黎犍”。 德孝骞据此考证说,“骊靬”就是大秦,而大秦就是古罗马。同时,清代王筠《说文句读》和王先谦的《汉书补注》都提到“骊靬”是“汉降人置县”,这说明骊靬县收容了降兵,并有可能有罗马降兵。
问题的关键慢慢集中在了“骊靬”上。那么,为什么古人要把古罗马称为骊靬,人们众说纷纭。兰州大学历史系教授陈正义从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长期从事骊靬文化研究。发表过多部有关“罗马军团”的学术著作和论文。他认为,罗马军团英文的翻译是Legion,这个词是来自于古希腊语。因为当时罗马军团名噪一时,中国人也听到这个信息,就把它记下了。
但复旦大学葛剑雄教授提出了异议,他根据《汉书·匈奴传》,认为“骊”的得名和匈奴“犁王”有关,而不是罗马人。
1989年,陈正义与西北民族大学教授关意权一起考察了70多个古城堡后,认定甘肃省永昌县者来寨村里的断壁残垣就是古“骊靬”城遗迹。从事中亚史、罗马帝国东迁研究的专家关意权(已逝)之子关亨先生告诉记者:“当时我父亲研究古罗马,在河西地区发现这个骊靬名称。当时在国外有一个哈里斯先生也在搞这个课题,他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哈里斯把国外的史料寄给我父亲,我父亲就终日对照、相互比看,每到一个城堡就逐步缩小范围……
就确定了现在这里的遗址,就是现在者来寨山下的骊靬遗址。”
陈正义就这一点进行了详细的说明:“立迁古城的确定有三个因素,第一点是史料的记载,清朝有些学者……确定了骊靬古城的位置……在永昌县南10米,因为这个村子小,应该是在这个村子里面;第二,1991年的时候,甘肃省组织了一些专家……进行摸底考察……我们对照史料认为这应该是骊靬古城,就是罗马城;第三个因素是根据民间的调查,一些七、八十岁的老人他们在小的时候,几十年以前,墙大概是300多米,有四五米高,上面宽度是五米(请确认),而且北门在那边,这是南门,这是它的西墙,这后面就是那个河流,符合汉朝的标准,后来我们就认定骊靬古城在这个地方,当地政府要把它保护起来。”
古城居民:“高鼻子、黑眼睛、卷头发就这么一代一代传下来”
关意权等人还发现一个证据,那就是当地人和西方人的体貌特征相似。在距离骊靬古城10公里的永昌县焦家庄乡辛树庄村,许多居民都是因为骊靬古城的条件恶化搬过来的。从外观来看,许多居民就具有欧洲人特点。
一些人类学家、一些外宾来到此地,十分疑惑:这里的居民看起来觉得都是我们欧洲的同胞
怎么说话是永昌话?村民蔡俊年女儿就是一个典型的代表,她外型上浓重的罗马人外型也引来了许多媒体的采访报道。当被问及“你爸爸是不是罗马人”时,她很犹豫:“觉得是吧”。她的同学们在知道这件事情后,也都叫她蔡罗马。她自己觉得自己和同学确实有一些不一样——“是有时候有些同学的头发比较黑些。”
不但在外型,当地的居民连个性上也很有点罗马人的热情豪放。当地村长告诉记者,这里的居民外型上的特点是祖先的传统,“高鼻子、黑眼睛、卷头发就这么一代一代传下来。”连性格特征也和别的地方居民不大一样:“在我们祖祖辈辈这点特征是除不掉,地方上的人说野蛮,就是厉害得很……我能做了这个事,我想起这个事来,假如是人与人,我能惹得起你,我就能把这个事情办了,我就不想一切后果了,就是这样。”
村民罗英是被西方媒体看作是最具有罗马气质的一个典型。他的大幅照片被刊登在国外杂志的封面上。成了媒体红人的他这次没有接受采访。和外界接触多了,市场经济的观念也开始悄悄影响着村民。一些村民已经开始提出有偿接受采访。
质疑:DNA检测报告将于2008年出炉
在陈正义等学者力图证明这些人应该是罗马军团后裔的过程中,质疑的声音一直没有中断过。2000年,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副所长张德芳从汉简中发现了疑问。
根据出土的汉代竹简记载,早在公元前60年、也就是汉宣帝申爵二年,在永昌县的番和县就有一个骊靬苑,因此,骊靬城应该是早于公元前53年的卡莱战役以及公元前35年的致支战役之前就建立了。与克拉苏的罗马军团无关。
但是陈正义认为,汉简中所说的骊靬苑并不能和骊靬县划上等号。从先后顺序来看,先有骊靬苑,后有骊靬县,骊靬苑是早年有罗马人和西方人在此工作的军方养马场,而骊靬县则是致支战役之后,专门为安置罗马军团士兵而设立的。
在者来寨村,还能见到烽火台。陈正义告诉记者,经专家考证以后,这座烽火台是汉朝的。他认为罗马城是汉政府修的,是为了安置罗马人。这座汉朝的烽火台,有可能是整个防御体系的组成部分。
令人费解的是,与匈奴军人通常被斩首的下场不同,汉朝为什么要以如此优厚的条件安置曾和他们交战的罗马士兵呢?
对此,陈正义有自己的看法:“我认为罗马军团一方面是帮助做内应帮助汉军,一方面是他在城市的外围,也帮助一批汉军,给汉军出谋划策,甚至可能也参与战争。因为致支单于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丝绸之路杀人越货,很残忍……现在看起来,骊靬城的建立,不仅仅是为了致支战役俘虏的战俘而建立;还有一个因素,就是西汉政府奖励他们的功劳,给他们修了这么一个城。”
甘肃永昌县者来寨村民究竟是不是罗马军团后裔?几年来,不光史学界在争论,也引起了生命遗传学家的兴趣。
2004年,村民罗英在北京中科院接受了血液化验,结果是具有46%的阿富汗血统。
2005年,村民蔡俊年前往上海进行了DNA检测,鉴定结果为56%的欧洲血统。
蔡俊年现在自称蔡罗马,他告诉记者,他认为前往抽血(DNA检测)的目的就是“化验古罗马留下的子孙的说法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结果一抽是真的。”对于这个结果,他很冷静地接受了,还表示了很乐观的态度,他觉得“这个是对我们日后的发展,经济来源带来极大的好处。”
谢小冬,兰州大学生命科学院副教授。2004年11月和2005年6月,他的课题小组分两次对有高鼻梁、深眼窝等外来体貌特征的91名者来寨村民进行了血样采集和检测。2007年2月,一些媒体竞相报道说兰州大学《河西走廊骊靬人群体遗传研究》已经有了成果。91份血样全部为中亚和西亚血统。还有媒体说研究结果表明“罗马军团是阿富汗雇佣军”。对于这个消息,谢小东严肃地进行了澄清。
据谢小冬教授介绍,该项目主要的体质测量工作已经基本结束,但是数据分析还在进行当中,DNA检测也仍然在进行中。他们的研究将在2008年结项,在正式报告出笼前,所有的猜测都是无稽之谈。
陈正义对DNA检测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原来是寄希望于DNA,但是现在看来DNA可能还不好解决这个问题。因为欧洲人的祖先就是来自于中亚,第二点是克拉苏的部队有很多亚洲人。所以说我们不好找到欧洲人的基因……这里面我也有偏见反方也有偏见,这是人类不可避免的缺陷,因为我们是人,我们有感情。”
罗马后裔疑团带来的新商机
尽管罗马军团问题还悬而未决,但记者在永昌遇到了一家意大利影视公司的考察团。他们计划在永昌建一座影视基地,拍摄有关古罗马军团在中国的影视剧和纪录片。
而在另一头,则立着罗马军团的雕像。一条罗马文化街已经初具雏形。
县政府把“罗马文化”作为开发特色经济的一张王牌。村民们也希望罗马村的故事能使他们的生活红火起来。但因为地处偏僻,中外游客并不多。但村民们仍兴致勃勃地为游客展示他们心中“祖先”的文化。
者来寨村村长向记者介绍了当地的“比萨饼”,他告诉记者这是先人传下来的传统,并不断向记者强调“一直在做,这是从祖先开始的,所以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这些象模象样的比萨饼有双层,烙饼的方法虽然和西北小吃“锅盔”一样,但中西合璧,尝起来还别有风味。当被记者询问到“现在你们在做的时候,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其它的地方也叫比萨饼?”时,村长很坚定:“这个饼子只有罗马,再就没有了。”
至于比萨饼是不是古罗马时期就有了,还是17世纪诞生于那不勒斯,也许并不重要。对当地村民来说,他们的最大愿望是过上好日子。而那若隐若现的历史真相就成了他们寄托的希望。
陈正义仍然致力于该项目的研究,他并不担心有新的资料推翻自己的说法,他告诉记者:“……在科学界里面有一个原则,提出问题比研究问题更要宝贵。就是说将来有学者研究出另一种说法,起码我们是抛砖引玉了。。。我们提醒大家去研究这个问题。。。或者是在我们的刺激之下有一个新的成果,那我们也是做出了贡献。”
谢小冬的看法和陈正义有一定共通处,他同样更注重研究本身而不是为了印证什么。他一再明确“我们这个项目是一个群体遗传研究的项目,并不是为了解决罗马军团的由来的一个项目。”“我们群体遗传的研究数据可能会为骊靬人的起源文化提供一个线索,至于说有关骊靬人的起源演化最终谜底的解开,肯定是应该多学科的交叉研究,而不仅仅是DNA的群体研究就能解决的问题。”
当地居民的想法和科学家们不大一样,在采访中我们可以感觉到,他们一直坚信自己的外国血统,并且以此为荣。诚然,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但罗马的诱惑无时无刻不存在着。
在采访的最后,村长告诉记者“尽管(假如)人们这么鉴定不是古罗马遗址,但是我们的心目中还不能忘掉我们的老祖先……因为我各方面有些风俗习惯,还是跟我们的祖先差不多。”
记者:你想不想到真正的罗马去看一看?
村民:想。
记者:你觉得以后有这个机会吗?
村民:可能有吧。
责编:魏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