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楷收购信报 文人办报划句号 |
央视国际 www.cctv.com 2006年08月17日 11:00 来源:
来源:国际金融报
资本新贵李泽楷投资媒体梦圆 香港著名财经报纸何去何从
文人办报与商人办报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文人办报,凭的是一腔理想,他们更多地信奉“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的理念,喜欢用自己的笔指点江山。而商人办报,看中的首先是利,一个版面能登多少广告,一张报纸能给自己带来多少经济利益
在香港业界盛传已久的“小超人”李泽楷收购《信报》一事,终于在8月8日晚上尘埃落定,新成立的信报财经新闻有限公司公布,已与信报有限公司达成协议,购入《信报财经新闻》及《信报月刊》50%的出版权。交易价格没有公开,坊间的传闻是作价3500万美元(2.8亿港元)。
《信报》创办人林山木、骆友梅夫妇等持有的私人公司信报有限公司,与以李泽楷为委托人的一家离岸信托公司所持有的公司——Clermont Media Limited ,共同组成新公司,双方各持有50%股权。
其间的股权关系有点绕,从表面上看,林山木依然对《信报》有话语权,而且这种话语权与李泽楷还可以“平分秋色”。但是,香港舆论普遍认为,随着这一股权转让协议的签订,《信报》——这份在香港和内地乃至整个东南亚地区颇负盛名的财经报纸不再姓林,而是改姓李了。
协议的签署过程没有邀请港岛媒体的记者“旁观”,因此,我们无从看见这一在香港新闻史上堪称“绝唱”的一幕是如何演绎的。我们也无从知道,当林山木在协议上签下他的大名的时候,这位曾经在港岛舆论界叱咤风云的人,他的心情究竟如何。
也许有点欣慰,因为虽然信报也经受着全球性的纸质媒体市场萎缩的压力,但由他一手创办的信报终于有了继续办下去的支撑。
也许有点无奈,道理同样在此,因为信报终于也不敌全球性的纸质媒体市场萎缩的压力,曾经傲骨铮铮的“香江一枝笔”不得不向资本低下了头。
林山木手里的那枝如椽之笔,这时候或许会有点颤抖的吧……
林行止:廉颇老矣
说起林山木的大名,知道的人可能不是很多。但是,如果提起林行止这个名字,香港的百姓,无论是亿万富翁还是街头贩夫,都会肃然起敬。这几年,随着他的著作进入内地市场,林行止的大名也已经成为内地文化人的仰止之名。
今天的林山木,在香港新闻界无疑是头一块招牌,但他年轻时的起点倒也不高。1960年代时,他在金庸手下的《明报》谋职,却并不是一线的记者或编辑,而是报社资料室里的一位资料收集整理员。但是,他就是在这个并不起眼的岗位上,立下了创办一份全新的财经媒体的宏图大愿。
1973年7月,林山木与妻子骆友梅携手创办了《信报》,夫妇两人占有95%股份,他们的朋友,当时也在《明报》资料室打工的曹仁超占有5%的股份。多年以来,林山木每天撰写《信报》的社评,同时还以“林行止”的笔名撰写了大量财经、政经的评论。尽管《信报》是以财经报纸的身份立足于市场上,但它又坚持秉承自由经济市场的原则,坚决不做某一个商业利益集团的舆论工具。林行止的文章,向以分析深刻著称,在立场上不偏不倚。也正是因此,《信报》开始得到了香港商界的认识和尊重。
虽然《信报》的发行量从来没有成为港岛地区的头一家,但曾经有一段时间,一些人居然以读《信报》来显示自己不凡的身份。尽管林山木不能在炙手可热的富豪排行榜上占得一席之地,但他的声名却完全能够与那些“金碧辉煌”的富翁并驾齐驱,香港的政要名流对林氏夫妇都恭敬有加。
但是,最近几年以来,这份曾经在香港报业市场上创下辉煌业绩的报纸却雄风不再,它的发行量大幅下滑,甚至有人将《信报》称为“中环报”,言下之意是这张报纸的发行范围只是在香港金融中心的中环区一带。这种评价也许有点刻薄,但却也在相当程度上道出了《信报》的实情。这中间最大的原因自然可以归结到近年来随着新技术革命的兴起,人们获得资讯的渠道已经空前广泛,一日出版一次的纸质媒体远远落后于电视、网络等新兴媒体;而日益紧张的商业市场也已经容不得人们手捧一张报纸静静翻阅,读者已经没有耐心消化《信报》深刻的思想传播,新崛起的年轻一代也已经没有读报的习惯。分析一下《信报》的读者构成,四五十岁的中老年人占了绝大多数,而他们已经不再是新兴市场的主力了。这股全球性的革命潮流,不独对《信报》造成了冲击,在香港已经有多家纸质媒体不得不黯然关张,从这一点来说,《信报》能够一路支撑下来已属不易。
虽然近几年《信报》是香港报纸中在内地市场的发行量上占据头牌,但高昂的发行费用使内地这块市场充其量只能算是报纸获取江湖地位的手段,指望以此获取赢利完全是谈不上的。而且,即使是在内地,《信报》的影响力也已经微乎其微了。在内地报界,一家证券报社的社长在与一位来自深圳的重要客人闲谈中,当客人说到他最喜欢看的财经报纸是《信报》时,那位社长居然一脸惊讶地问:“信报?什么信报?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呜呼,不知道林山木面对自己的这位同道如此的表现,又能产生什么样的想法?是应该责怪对方的无知,还是应该反省自己的无能?
当年曾经雄心勃勃的林山木,虽然还是在勤勉地写作,但毕竟年事已高,他已多次对朋友表示自己常感腰酸背痛。无奈之下,林山木在近年已经完全退出了《信报》的日常管理工作。看来,一个本事再大的人,面对“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千古疑问,也会感到英雄气短的啊。
而据熟悉香港报纸运作的人士分析,《信报》走过的道路,它的成功在于虽然是财经报纸却又远离财经“烟火气”的市场原则,而它今天面临困境的重要原因,正是在于林山木拒绝这种财经“烟火气”的过于清高。在《信报》最为辉煌的时候,正是香港资本市场大发展的时候,香港多家报业集团抓住时机增资扩股,并成功地上市,报纸虽然开始受制于商业利益,但经济实力却增强了。而林山木却多次拒绝一些财团的入股要求,也没有集资上市的打算,可谓是坐失良机。
从1973年林山木、骆友梅夫妇创办《信报》开始,两人对《信报》如同对待自己的子女,在管理上一直是亲历亲为,其对报纸的感情不言而喻。据闻,早在1999年,刚刚在市场上崭露头角的李泽楷就曾有意购买《信报》,但被林山木一口拒绝。而今,在时光流过7年之后,林骆夫妇签下这份协议,香港报纸将其形容为“卖仔”,其间的辛酸,也只有他们自己去体会了,因为市场毕竟从来是没有同情心的。
李泽楷:雄心勃勃
与正在老去的林山木不同的是,有“小超人”之称的李泽楷却正如日中天,近几年他在香港资本市场上不时地出现大手笔,经常登上香港财经媒体的重要位置。
李泽楷,1966年出生于香港,1987年获斯坦福大学电脑工程学士学位。作为李嘉诚的二公子,李泽楷一直试图摆脱父亲的影子,希望能走出一条自己的路来。因此,近年来他连续在资本市场上搞了几个大动作,其中让他声名鹊起的便是他对电讯盈科的收购。
1999年3月。这位年轻的富家公子从香港政府手中免费取得数码港的独家开发权。随后,李泽楷便收购了香港一家叫做信得佳的上市公司,然后注入数码港资产,在当年8月成立了盈科动力公司。尽管李嘉诚对此颇不满意,但李泽楷对此却义无反顾,他雄心勃勃地宣布要创建“全球最大的宽带互联网企业”,随后盈科动力便收购了香港电讯公司,与盈科动力合并为电讯盈科。
李泽楷的影响力在此时达到了顶峰。电讯盈科的股价也一路走高,疯狂时曾出现了一天狂升23倍的纪录,李泽楷一天就赚了300多亿元,轰动全球,有人戏言李泽楷一天就赚下了其父一辈子创下的财富。大量中小股民在“小超人”的号召力之下纷纷跟进。
但是,尽管收购电讯盈科使李泽楷得到了很多风光,但随着网络泡沫的很快消失,李泽楷和他的电讯盈科也很快跌入了滑铁卢。2000年,电讯盈科的亏损接近30亿港元,2001年的亏损仍然超过20亿港元。2001年1月,盈科动力的股价一度跌到了50美分以下,市值缩水到129亿美元,为原来香港电信市值的1/3。
2000年3月,李泽楷曾经在二板市场上筹集了10亿美元,同时动用盈科动力的高价股票从大东电信手中购买了香港最主要的电信运营商香港电信,交易额估价达到380亿美元,成为亚洲最大的一个并购案。为此,盈科动力背上了90亿美元的巨额债务,为了还债,盈科开始把香港电信中最有价值的移动电话和IP骨干网的业务出售。在大东电讯急于抛盘和纳斯达克的双重影响下,盈科的股价开始走低,神话回落尘土,李泽楷的威信开始大打折扣。
几年来,电讯盈科基本上是以出售资产、减债、缩股等艰难度日。2002年7月,电讯盈科放弃流动电话市场,全数出售CSL股权,套现6.14亿美元;2003年1月,电讯盈科又宣布5股合1股,但对低迷的股价未能如愿形成刺激;2004年初,电讯盈科分拆地产业务,并借壳东方燃气上市,成为今天的盈科大衍地产,再配股减持盈大股价,又获得约3亿元;2005年4月,电讯盈科又以79亿元的代价,引入网通母公司担任其第二大股东。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使李泽楷在电讯盈科上的失利能够得到扭转,甚至在网通母公司进入时,市场上出现了传言,称李泽楷将最终会将电讯盈科出售,从而彻底退出这个给他带来荣誉,也带来耻辱的公司。
这种传言,就在李泽楷与林山木的《信报》达成收购协议时,出现了成真的端倪。今年6月19日傍晚,电讯盈科在港宣布,公司已接获一名独立第三人向该公司洽购大部分电讯及媒体的相关资产,而电讯盈科已委托雷曼兄弟作财务顾问以认真考虑。同时,李泽楷也放出风声,他将在今年11月退任电讯盈科主席一职。
消息甫一传出,香港资本市场就又热闹了起来。尽管电讯盈科在李泽楷手里已成鸡肋,但在众多的投资商人看来,它仍有着丰富的投资价值,许多著名的外资机构都纷纷介入,大陆的一些大机构也卷入其中,甚至李泽楷的父亲李嘉诚也放言要加入收购战之中。
但分析人士一针见血地指出,电讯盈科如果接受这个所谓的“独立第三人”的建议,该公司所余资产无几,基本上就会成为一家空壳公司,因此最后的结局必然是李泽楷将其私有化,从而正式在联交所除牌。
因此,李泽楷的这个举动遭到了港岛投资者的猛烈抨击,舆论普遍认为“小超人”完全没有责任心,在电讯盈科股价耗损了95%以后,没有将公司业务和股价做上去而选择了离开。
从资本操作的角度来看,也许我们不应该对李泽楷的行为给予太多的指责,认赌服输也是投资的一条基本原则。但是,偏偏在这个时候,李泽楷又把他的手伸进了《信报》,而报纸业却是最需要责任心的一个领域。李泽楷这样一个在商言商的商人,能把《信报》的光荣传统继承下去吗?又有谁能保证《信报》不会成为第二个电讯盈科?
在香港,已经有人对《信报》归入李泽楷手中的前景表示了悲观。香港资深报人赵来发说到李泽楷入主《信报》时,一脸黯然,只是说道:“死路一条。”
也许李泽楷对这样的说法会不以为然。如果我们对李泽楷的投资经历有所了解的话,就会发现,他似乎对媒体投资抱有很大的热情。在投资电讯盈科之前,他所做的第一笔大的投资就是媒体业,1990年,还只有24岁的李泽楷就创建了香港卫视Star TV,两年后他就转手卖给了传媒大王默多克,赚取了2亿美元。
是不是这“第一桶金”让李泽楷对媒体投资情有独钟?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应该明白,当年李泽楷所投资的电讯盈科,用今天的眼光来看,似乎也可以将其归入传媒的概念。而就在他如日中天的时候,他已经把投资的目光放到了《信报》,虽然多次遭拒也没有放弃,今日终于梦想成真。
而且,李泽楷投资媒体的脚步并没有在成功收购《信报》后停下。最近,已有新的传闻出现在港岛,一说李泽楷下一步的目标是收购《南华早报》,另有一说他又看中了香港无线电视(TVB)。
说起TVB,其实李泽楷早在8年前就对其有过想法,但被TVB的掌门人邵逸夫一口拒绝,邵对李说:“你还年轻,我还是教你怎样追女孩子吧!”
今天,邵逸夫自然不会对李泽楷再说这种话了,但已有报道称,邵曾要求收购方拿出100亿港元来。看来,邵逸夫还不像林山木一样甘心就范,而李泽楷也已正式表示放弃这一计划。
尽管李泽楷在电讯盈科上铩羽而归,但他毕竟还是香港的一位重量级富豪。有这样一位“财神爷”热衷于投资媒体,也许对于像《信报》这样在经营上一直不够景气的纸质媒体来说,是一件值得庆幸的好事?
好在,李泽楷已经表示,要花6个月时间学习办报。
文人办报划上句号
事实上,林山木夫妇有意将《信报》卖盘并与李泽楷洽商的消息,于去年已曝光,终在今年7月中旬达成初步协议。面对如潮的追踪采访,骆友梅不得不证实了消息,并称已与李泽楷达成初步协议,只待磋商具体细节。
而据《信报》内部一位熟知这一交易过程的人士透露,具体细节的磋商并不轻松,一年来双方的谈判几次陷于胶着状态,其中一个最主要的问题便是,林氏夫妇要求将编采自主写入法律文件,而李泽楷原先对此拒绝,但最终让步。
因此,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在交易完成后,《信报》的读者依然能在报上读到林行止。
但是,据传这份没有向外完全公布的收购议案有一个“3年约期”,双方约定以3年为期,分3个阶段逐步重整业务,林氏夫妇最终将管理权全部交给李泽楷,也就是说,林氏夫妇将在第三年完全退出《信报》。
因此,我们不知道我们在《信报》上读到林行止的时间还能持续多久。
林山木在与李泽楷的谈判过程中,还曾提出了三个要求,一是善待《信报》旧部,二是不要改变《信报》既有风格,三是准时分期付款。
面对这样三个要求,我们不禁想起当年金庸出售《明报》控股权时,也曾向买方提出了类似的三个要求。但是,看一看《明报》转手以后的情况,即使是豪气如金大侠者,也已经是不敢回首了。
历史竟是如此惊人地相似。但如果历史继续以“惊人相似”的形式演绎下去,则《信报》的前途不难预料。
据传,香港一位资深媒体人士在说到《信报》与《明报》出售过程中的这个相似之处时,居然长叹一声,说道:“这就是文人办报在今天的结局啊!”
文人办报,总是充满了书生气,即使当上了老板,对下属也会爱护有加。即使是不得不离开,也诚恳希望新主人能够善待他们曾经的下属,昔日的金庸如此,今日的林行止依然如此。但是,新主人一旦入主,如果不搞一番“改革”,又焉能显示他的八面威风?最起码的,总也要连绵不断地搞一番办公大楼的装修,让员工们的办公桌搬来搬去不得太平,不如此,又怎么能显示他的“王者风范”呢?
在《信报》的历史上,其实已经有过这样的痛苦遭遇。那还是在《信报》初创时期,正遇香港股灾,报纸销量直线下降,林山木不得不把刚添置的印刷机器卖掉。当时,接收人员进入《信报》,手里拿着木棒敲敲打打,让《信报》员工十分心痛,却又无可奈何。
文人办报,在中国有着悠久的传统,无论是在香港还是在内地。但是,进入商业化的今天,商业寡头把媒体作为“最后一个盈利高地”抢占,使文人办报面临着空前的困境,《信报》的转手,标志着文人办报的历史在香港翻过了最后一页。
但是,文人办报与商人办报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文人办报,凭的是一腔理想,他们更多地信奉的是“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的理念,喜欢用自己的笔指点江山,《信报》之所以能获得读者的喜爱,这正是一个重要原因。而商人办报,看中的首先是利,一个版面能登多少广告,能给自己带来多少经济利益。翻开今日香港的报章,连篇累牍的所谓“形象报道”面目可疑,传统的新闻价值观在金钱面前已经碾得粉碎。
明白了这一点,我们就可以理解林山木和李泽楷为报纸编采权的归属而起的争执,究竟是为了什么。
在资本猛于虎的时代,文人办报已经如同一枕黄粱,面对着《信报》易主这一事件,我们除了发出一声叹息,还能做什么别的事呢?(应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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