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钟文凤 江西省万载县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兼反贪局局长

　　主持人：王筱磊

　　编导：张灿

　　2001年12月，这一天是万载县珠潭镇前镇长晏志平贪污受贿案开庭公开审理的日子。很多人大清早从珠潭镇赶来旁听这个案件的审理。把这个曾经在珠潭镇横行一时的晏志平送上审判席的，正是万载县检察院新上任一年的反贪局长钟文凤。在晏志平被公开审理的同时，此刻的钟文凤，已经踏上了调查另一起贪污受贿案的征途。

　　钟文凤，江西省万载县检察院副检察长兼反贪局局长，2004年荣获“全国十佳反贪局长称号”。2001年初接到对万载县珠潭镇镇长，镇党委书记晏志平的举报，开始展开对晏志平贪污受贿案件的侦查。

　　主持人：这个叫晏志平的人在当地是不是很有名气很厉害的一个角色？

　　钟文凤：是。他工作过的地方很多人说他是土匪，土匪主要是说他的工作作风、为人有点像土匪的作风。当时在珠潭镇就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其他的领导说了都没什么太大的作用。

　　主持人：2001年元月份，你上任后就着手让这个案子浮出水面？

　　钟文凤：因为他的问题人民群众多次向有关部门举报，2001年我上任之后同样也接到了人民群众的举报，但是人民群众对他的举报只是一些表象的问题，比如他工作作风很霸道，对底下很腐败，但是一些实质性的反映不出来。这次我接到这个举报也同样反映得不是很细、很明显的线索。

　　主持人：你接到这个案子之后有没有信心，一定能把他拿下？

　　钟文凤：确实来讲，从内心来讲，信心不是很充足。就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这个案子查出来。

　　主持人：你遇到的阻力还是你没有想到地严重？

　　钟文凤：前期开始，我是以征求人民群众对我们检察机关、对我们检查干警的意见名义下去调查的，我所接触的他工作过的这些地方给我的感觉是大家不愿说他，怕说他，不愿反映他的情况。

　　珠潭镇群众：晏志平他在我们珠潭确实是很霸道，有一些我们地方上的村民，包括一些干部都很怕他。因为他在我们公检法里面都有一些亲戚，包括一些自己家里面的人都在那里当领导干部，知道他这个家族有这么厉害，怕他对我们老百姓有报复。

　　钟文凤和干警们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调查，一次又一次翻看以前举报晏志平的有关记录，试图从中找到蛛丝马迹。半个月过去了，调查工作并没有太大的进展。有同事开始怀疑这个新上任的女反贪局长，是不是有能力啃下这个“硬骨头”。

　　管浒云 万载县检察院反贪局干警：有些同志就开始有点犹豫了，认为这个案子办不下去，是不是就此打住，就此钟局长在召开一次案件分析会上，她给我们鼓劲，认为说，既然有人举报晏志平犯罪，并又有一些群众会有非议，所以肯定有一定的犯罪事实存在，关键是我们工作还做得不够细致，还不到位。

　　第三个星期，从珠潭镇调查回来的干警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钟文凤：我们在走访群众过程中得到了一条当时认为并不是很有价值的线索，是反映当时珠潭镇曾经有一个花炮企业发生了爆炸，晏志平因为跟这个企业的负责人关系很好，他就出面为他协调了跟保险公司的关系，所以反映到这个企业就是虚报了这个损失，在保险公司多理赔到了钱，这方面考虑到群众反映可能晏志平在其中得了好处，为他们办了事。

　　反贪局干警兵分两路，一路找保险公司调集有关书证材料，一路直奔花炮厂。花炮厂当初是两个老板合伙，干警们找到了送钱的那个老板。

　　钟文凤：送钱的人我们找来，这合伙的人我们也找来，有了两个人的证据，他们送钱在哪个折子上取了钱，还在本子上记录了，有了书证之后就开始正面接触晏志平。

　　主持人：您还记得跟晏志平正面接触的情景吗？

　　钟文凤：找到他办公室，我就告诉他我今天是代表组织来找你谈话，希望你能够跟我们到外面去把有关的事情说清楚。他那天喝了很多酒，所以借着酒疯对我开始骂，他说不管你代表谁我都不理你，借着酒疯大骂。他是我办案以来遇到一个对我当面破口大骂的人。

　　主持人：当时是什么感觉？

　　钟文凤：感觉到既有委屈也很气愤。

　　主持人：在这种情况下你们怎么办？

　　钟文凤：当时我是看他喝醉了酒，我们这样硬碰，也不好僵持着，所以我们，当时让我们的几个办案人员守着他，不让他有跟外界接触的机会。

　　主持人：你晚上有没有想说这个事情我就不做了？

　　钟文凤：这个时候我没有退缩，我没有想过要退，这个时候像他这种态度，我愈加说这个案子我要查。

　　主持人：一定要亲手？

　　钟文凤：激发了我的斗志。

　　第二天，钟文凤早早赶到珠潭镇，和前一晚在珠潭镇监控着晏志平的办案人员会合，将晏志平带回了万载县城。

　　主持人：晏志平跟随你回到万载之后他的态度有什么变化没有？

　　钟文凤：外表平静。但是我知道他这种平静是表面上的，其实他内心是相当复杂的。第二天我们把他带过来之后，领导找他谈，他还是绝口不谈。当时我们把他带到秘密点去，就是截断他与外界的联系，让他断了人家能够救他的这种想法，转移到离一个县城比较远的，手机也没有信号，通讯什么都联络不上的地方。包括我们检察院除了办案人员，除了检察长都没有人知道我们到那个地方去。

　　主持人：到了那个办案点之后，他看到这种状态他就乖乖地认罪了吗？

　　钟文凤：不是。我记得有一天我们在审讯的时候，因为我们都是两个人审讯，按照法律规定。另外一个人去倒开水的时候他抓住这个有利时机，他说哎呀我们是老乡，你这次放过我吧，就到此为止吧。今后出去了之后我也不从政，我去从商，我所赚的钱有一半是你的。像这样的情况更坚定了我查下去的决心，更说明了他的问题还大得很，坚定了我深挖下去的这种信心。

　　在山上的这个小屋子里，反贪干警们和晏志平展开了一场针锋相对的较量。

　　高峰 万载县检察院反贪局干警：晏志平的眼神是一直瞪着我们，看我们拿他怎么办。作为我们一种心理的较量，实际上就是眼神的较量，你瞪着我，我也瞪着他。我们办案人员，特别是钟局长，眼睛一直盯着他，他哪怕是翻一下眼，我们都注意到他这个细节问题，就是往往捕捉到他一些心理上的动机。

　　主持人：你对他在秘密地点进行的审讯持续了多长时间？

　　钟文凤：大概有10来天吧。

　　主持人：这个工作开展得很慢？

　　钟文凤：我们是这边进行审讯，那边开始调查，两边同时进行，而且他交待问题，经常是反反复复，今天交待了明天又反复，通过一个晚上的睡觉，睡一觉他又后悔了，他又翻供了。但是这些，因为我们法律规定重证据不轻信口供，他的口供只是印证我们调查的一些事实，所以他翻供也是晚了。

　　两个多星期的审讯交锋后，晏志平乖乖交代了贪污贿赂的事实，案子取得了初步的胜利。但是，晏志平对于赃款的去处依然避而不谈。这九十多万的赃款到哪里去了呢？

　　一本放在晏志平随身包里的记事本引起钟文凤的注意。记得密密麻麻的记事本上，徐某的电话号码让钟文凤觉得眼熟。钟文凤记起来，晏志平近期的电话单上，这个号码多次出现，并且几次通话时间都在深夜。习惯晚上十点休息的晏志平深夜打这个号码，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钟文凤：通过调查了解，徐某是他十几年前在徐某所在的乡，他当副乡长的时候，一直他都跟他交往比较密切。是他的一个心腹。这个徐某交待了这个藏钱的情况，曾经在我们找他之前的一个晚上，他拎了一包东西，他也不知道他说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说我把这个东西丢在阁楼上一个米柜里面，然后我们就得到这个信息之后，就把这个钱搜查到了。我当时考虑他既然把现金的情况都告诉了我们，我没有想到还有其他的东西，所以他就先回去了。回去之后，

　　我就把这个事情反过来就提审晏志平，那时候他已经刑拘了，逮捕了，就提审他。目的是证实徐某说的是否是真话，藏的钱是二十万块钱还是怎么回事，把这些事情说清楚。他最后说了这个真实的情况，说放了二十万块钱，同时还有一个护照，准备出国去考查的护照，同时还有一个存折，我听到这个情况之后，我大吃一惊。

　　干警们火速出发去找徐某，但是，徐某早已经逃走。这一天是2001年9月29日。为了防止徐某用晏志平的护照和存折把存在北京银行里的大笔赃款取走，钟文凤和一个办案人员一起，当天赶上了去北京的飞机。

　　钟文凤：他提供的是存在北京的一个银行，一个叫什么银行，带商字的银行，是商业银行，

　　还是招商银行，还是工商银行，他记不清楚了。但是他记得是在2001年的年初开始开户的，

　　是存在这个北京的一个银行，而且他当天是下了火车之后打的从西客站往这边走，往八宝山这个方向走.

　　兜了一圈又一圈，走过一条街又一条街，钟文凤和同事在晏志平描述过的地方寻找着那个带“商”字的银行。半天之后，他们来到了这家就在路边的银行。和银行工作人员一番仔细的查询和交涉后，终于获知这里就是晏志平存钱的银行。四十多万的大笔赃款被成功截住。

　　钟文凤：从这边走，如果是我当时提了四十多万块钱，我会找一个什么样的银行往哪边走。

　　我绝对不会再往前面，应该往东走吧，来的方向走，找一个比较像样一点的，大一点的银行。如果是我是晏志平。我就把自己这样想象，所以怀着这样的想法去找，终于找了第三家银行，就找到了。

　　晏志平案件的侦破历时两个多月，累计行程近万公里，调查询问二百八十余人次，收集证据材料三百多份，钟文凤和干警们最终查清晏志平涉嫌贪污受贿九十多万元，并且将赃款全部追回。

　　主持人：能不能说这件事情在当地反贪工作上是一个很大的转折点？

　　钟文凤：从这个案件开始，人民群众对我们也很信任，我们办案工作也得到他们很大的支持，我们去调查取证，真正把晏志平关起来了之后，我们的工作开展得相当的顺利。我从这个案件之中我也学到了很多，也感触很深，人民群众其实很容易满足的，我们只要为他们做一点点事情，他们就对我们就很信任，所以这个也更坚定了我要做好这个反贪工作，要履行好一个反贪局长的职责，坚定了这个信念。

　　1985年，怀着对政法工作的崇拜之情，钟文凤走进了万载县检察院的大门。从书记员、助理检察员、到检察员，钟文凤在每一个岗位上都兢兢业业。2000年底，钟文凤像往常一样走进办公室，接到了检察院院长的通知，要求钟文凤考虑接任万载县反贪局长职位。

　　高峰 万载县检察院反贪局干警：99年以前的检察长，也主动辞职，还有96年的检察长撤职，这么一种背景下，我们反贪干警到外头去，确实人家有藐视的眼光，为什么你这个检察机关，你没有作为，就相应地得不到群众的信任。

　　掂量着反贪工作的分量和困难，钟文凤犹豫了很久。一个星期后，她走进了检察院院长的办公室，接下了这个重担。从2001年至今，钟文凤带领干警们查办贪污贿赂案件53件57人，为国家挽回经济损失2700万元，是2001年之前万载县反贪工作挽回经济损失的五倍。

　　主持人：在您到这之前，万载县历史上有没有过女反贪局长？

　　钟文凤：没有过。而且在此之前。

　　主持人：现在如果回过头来再去看这个案子，你感觉到当时在办案的整个过程当中遇到的最大困难是什么？

　　钟文凤：一个是来自社会的压力，第二个是我们办案能力方面，这个人我前面也说了，是一个比较聪明狡诈的人，我们的能力是否能把他打败，能把他查下来，能力方面我觉得也是最大的问题，再一个就是心理方面，我们都是心中这么想，如果万一查不下，可能我们将来打蛇不死反被蛇咬一口。

　　主持人：我们讲这个反贪工作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在你们取得成绩的同时，会不会给大家造成一种想法，你们的查处力度越大，查出的案件越多，给人一种感觉就是，这个地方的投资环境比较恶劣，或者说这个地方的问题比较多，你怎么样理解这个问题？

　　钟文凤：我是这样想的，其实我们打击犯罪只是一种手段，其实我们并不是希望我们所查处的案子越查越多，我希望通过我们的努力的工作，我们一个地方的案子越查越少，这些犯罪得到有效的遏制，如果哪一天我们的反贪没有工作可做了，没有案子可查了，这是我最大的希望。这样我也算一个很称职的反贪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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