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网消息（记者 王静远 彭俊）：“渝忠客2180”客轮是重庆市忠县长江段“最后的水上公交”。2013年，秦大益和曹利芳合伙买下这艘旧客轮，但好景不长，受沿江高速公路通车的影响，二人一度支付不起客轮的油费。然而，一次偶然的机会，忠县长江段这艘最后的乡间客轮，以他们二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重新焕发了生机。

清晨七点，洋渡镇码头，船长秦大益拉响船笛，售票的曹利芳开始为乘客发放免费早餐，过去十年来他们几乎每天都是这样出发。在他们身后，二人的儿子一前一后打开手机直播，看似一切如常。

从洋渡镇到忠县西山码头，“渝忠客2180”沿途停靠4个站点：渔洞、乌杨、康家沱和胖子沱，全程大约两个小时。客轮的乘客大多是农村留守老人，他们都是菜农，接过最后一站的乘客后，船舱外已堆得满满当当：水蜜桃、西瓜、李子、玉米、小米椒……直播间里，这些颜色各异的瓜果蔬菜看起来格外鲜艳。

就要抵达西山码头了，直播间的人数越来越多。曹利芳向码头望去，看到有不少人已经在码头上等着菜农，“过去这种画面是从来没有的”。

时间回到十年前。曹利芳今年42岁，湖北人，婚后和丈夫在广东打工。2013年，因为大儿子即将上初中，婆婆的身体也大不如前，夫妻俩商量后，丈夫留在广东继续打工，她回到洋渡镇。

当时“渝中客819”（“渝中客2180”前身）的船长要卖船，曹利芳听说秦大益想买船经营但还差钱，于是决定跟他合作，两人各按50%的比例出资，花费大约80万元买下这艘旧客轮，包下忠县至洋渡镇的航线。秦大益开船，曹利芳负责售票、验票和保洁等船务工作。

洋渡镇紧靠长江，那时候陆上交通不便，水运是当地人出行的主要方式。曹利芳记得刚开始跑船那几年，每天往返洋渡镇至忠县的客轮有10艘30多个班次，碰到过年过节更是从早到晚滚动发班，码头上人来人往，“饭都顾不上吃”。夏季清晨6点30分开航，基本上6点就坐满了，有时候村民们买票甚至得靠抢。

可惜好景不长，2016年年底，经过洋渡镇的沿江高速公路通车，坐客车从镇子去县城由原来的2个多小时缩短为50分钟。再加上镇上的人慢慢都往县城搬，留在镇里的人越来越少。

客轮生意一天不如一天。2018年，洋渡镇至忠县航线的客轮由10艘减为2艘。2020年春节后，另一艘客轮因经营不善无奈停运。往日熙攘的江面上只剩下“渝忠客2180”了，“原来码头都是人声鼎沸，现在你想让别人来坐都没人给坐了，一个码头只有两三位乘客，确实很心酸”。

曹利芳和秦大益也想过卖船。最困难的时候，曹利芳连孩子的学费都要找父母借。“我妈说我这么大人了怎么孩子学费都没有了？”她苦笑着说。跑船时她开玩笑地问船长：“下个月的油钱去哪儿借哦？”

洋渡镇盛产蔬菜，沿江群众一直有种菜进城售卖的习惯。客车空间有限，容不下背篓、箩筐，也不让带活禽。不少菜农沿江而居，停在家门口的船比坐客车更方便。船票比汽车票便宜三分之一，这些菜农平时卖菜为了几毛钱都要和顾客讨价还价，他们哪里舍得坐客车？

跑船的时候，有老人问起曹利芳是否要卖船，“他们说‘你们不跑了，我们怎么办？我们菜种了就烂在地里了嘛，你们还是要跑着哟’”。如果航线停运，这些种了大半辈子菜的老人就要失去唯一的收入来源。

曹利芳和秦大益对这条航线有感情，当初买下这艘客轮，他们都花光了积蓄，心里不甘心就这样结束。后来二人达成了一致：“渝忠客2180”继续运营。

为节约开支，他们将班次从原来的每天两趟减为一趟，除去客轮维修，全年只有除夕和初一会休息两天。冬季清晨7点出航，夏季6点30分启程，上午9点左右抵达县城，下午2点30分原路返回。每到周日，洋渡镇的孩子们要坐船回县城上学，这一天客轮会加开一趟专门送学生。

转机来得十分偶然。2022年6月初，秦大益的儿子小秦大学毕业后回家暂住一段时间，他跟着父亲跑船，拍下了客轮日复一日的出航返航，以及乡村留守老人进城卖菜的琐碎日常。他把剪好的视频发在父亲的短视频账号上，文案写道：“洋渡镇至忠县水上公交船。几两碎银苦中求，忙忙碌碌几时休。”就这样，“渝忠客2180”火了，网友纷纷催更，留言称这样的场景太治愈。

网友得知不少菜农凌晨三四点就要起来择菜，再摸黑走两三个小时才能赶到码头乘船，因此长期无法吃上早饭，便请秦大益和曹利芳代买早餐。坐船的老人都上了年纪，有网友用包船的方式付了所有的船票让他们免费乘船；看见有的老人衣着单薄，网友便委托秦大益和曹利芳买衣服、鞋袜……

曹利芳说，如今船一靠岸，就有人赶过来把老人的菜篓搬下去。许多周边区县的网友看了直播后，专程开车来到西山码头买菜，菜农们刚到码头一会儿菜就被抢购一空，返程路上，有老人对她说：“我今天的菜都没有上街，在梯子（码头阶梯）上就卖完了。”曹利芳感叹，她还记得一年多以前，有的菜农卖不完菜，只能把菜原路背回家去喂鸡。

忠县长江段的最后一艘客轮通过网络直播活了下来。曹利芳有一个本子，专门用来记录每一笔爱心人士的捐赠及用途，完成之后，她会在上面打钩，写上完成的日期。

电话里曹利芳的声音听起来很沙哑，她说从去年开始直播后嗓子就变这样了，一直没能恢复。但她的语气却有掩饰不住的快乐：“这世界上好心人还是很多的！”她笑了起来。

编辑：王静远责任编辑：李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