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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彦生博文:当民工的日子

CCTV.com  2009年11月04日 18:13  进入复兴论坛  来源:央视网  

  民工,我想现在的年轻人肯定会马上与“进城务工的农民”、“外来打工仔”混为一谈,其实,两者是既有联系又有区别的。真正意义上的民工,应该是一个历史的概念,是计划经济时代的产物,他们是为了国家和地方经济建设、社会发展由各级党政组织有计划地组织起来参与某个工程或其它方面建设的农民群体,而现在的农民工是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受利益驱动进入城镇某些领域和场所付出劳务获取报酬从而为社会发展作出贡献的农民。前者是有组织且带有一定政治色彩的,报酬极低但有国家或集体给予保障,后者是无组织或自由组合、以实现经济利益或个人价值为主要目标的,报酬较高但往往难以保障。

  我高中毕业后的第一个社会角色就是民工。我们县城东北5华里的韩王山脚下,国家要建一座火力发电厂,代号150,称之为150电厂。负责筹建的是503指挥部(为什么叫503不得而知),下设几个工程处,在开山筑坝、挖土添沟、盖厂房、修水塔等基本建设中,工程的主力军责无旁贷就落在民工的头上。参加建设的民工很多,以公社为单位组成民工连,我所在的连队叫宇庄连。

  我们这个连,基本上都是我们村的人,村党支部、革委会,确定了连长、副连长和指导员,事务长兼会计由连部选定,报支部批准。我父亲当过生产队会计,我从小练就一手好算盘,再加上用连长的话说我是个“有材料的老实孩子”,就被顺利地委以重任。那时我不满16周岁,在生产队还不算整劳力,干一天活只能记7分工,但由于我在民工连担任了事务长这个“重要职务”,而一跃成了整劳力,和其它成年人一样分工资,也一样给生产队交工钱,每天在生产队记10分工。民工干活计算工资有两种:一是日工,每天一块三,二是包工,干得好一天也能挣两块多。伙食比在家要好得多,早晚有玉茭面窝头,中午高粱米或小米焖饭,三天能吃一顿白面馍,十天能吃到一回肉,每月还要吃一次油条、菜角什么的,而且都是管吃,吃饱为止。每人每天的伙食费平均五六毛钱,整劳力每人每天交大队工分款八毛钱(每月按28天算),在生产队记10分工。一个月结一次账,每个民工扣除伙食费和交工款后,还能结余个五六块钱,干包工活多的,也有拿到十几块钱的。现在听起来可能会对这几个钱看不上眼,可那时对一个天天在生产队地里磨洋工,一年到头分不了几斤粮食还欠队里钱的农民来说,诱惑力太强大了。原本说派去当民工的社员是不轮换的,可一个月后,在家的社员群众激烈反对,理由是人人都应该为人民的电厂建设出点力。后来大队两委和工程处商定,民工一个月一轮换,连部领导也包括事务长不轮换。一年多的时间,全村从十六七岁到六七十岁的男女老少几乎都来当过一个月的民工。时过近三十年,现在偶尔回老家还常常有人给我提起当年当民工的轶闻趣事,也因而我现在在村里的人缘也很是叫好。

  直到现在,我仍然认为当民工的一年多,是我人生经历中最艰苦最快乐也最辉煌的日月。全连队百十口人,吃喝拉撒睡的筹划、调剂、安排我负责,与工程处的财务来往、工资结算我负责,跟大队联络、交工记分、财务报批我负责,还有好多杂七杂八的事我都得管。就是从那时起我学会了吸烟,兜里经常装着两盒烟,一无所有的民工连需要求人的事太多了,未曾开口先敬上一圈烟,话就好说了(现在一颗烟不但什么事也办不了恐怕还有被赶出来的危险)。连长叫王连旺,40来岁,单身汉,我喊他连旺叔,他对我极为信任,连他攒了好几年钱托关系买的永久牌自行车都让我骑着去办事,一天三顿吃什么完全由我说了算。那时民工的粗细粮搭配是细粮百分之十五,粗粮百分之八十五,每人每月二两油。为了调剂好民工的伙食,我想尽了一切办法。最得意之作就是去村里买老驴。我四处打听,只要听说哪有老驴或伤驴,就跑去和生产队长联系,最多花七八块钱就能买下,回来杀掉,连汤带肉再配点别的菜就能吃两三天。然后把驴骨头用驴皮包好,捆在连旺叔的永久自行车的后架上,骑车到县城的废品收购站卖掉,一般都能卖到十来块钱。白吃一头驴,还赚了几块钱,卖完后我就独自到工农兵饭店自我庆祝一顿:一个炒肥肉片,两个馍,不到五毛钱。还得开个票回去报销,算是对我的奖励。我的帐目在每月底民工轮换前,都要当众公布一次,少到几分钱的开支都得说清楚,账本和单据谁都可以看,我到城里下馆子吃炒肉片的事也从不避讳。

  在工地干活的民工是很辛苦的。他们天不亮就到工地,镐刨锹铲、肩拉手推,接触的不是石头瓦块,就是沙石水泥。一个个灰头土脸。全连不下工地干活的只有四个人,连长和两个炊事员,再就是我。连旺叔个性极强,脾气暴躁,它主要操心工程进度和质量,只要他抽着烟袋往那一蹲,所有干活的个个不敢偷懒。我的职责除跟工程处和大队搞好工资财务协调对接外,就是和两个炊事员一起千方百计让干活的民工吃好吃饱,还得尽量的节俭,少摊伙食费,使得每个人干满一个月能多结余几块钱。我和电厂食堂、工程处食堂及其他民工连食堂,关系处得都很好,缺东少西的都能借来。特别是我要想炸油条,我们那点油根本不够,就得到人家大食堂去借,顺便再要点碱和矾。和我们连部是邻居的工程处仓库保管员老江,对我们十分关照。工地上不能用的破筐烂篓、折断的镐把锹把,报损后就招呼我去搬来当柴烧。我们吃的菜主要是干菜,土豆干、红薯干、红白萝卜丝等,每月得到县城去采买两三次粮菜。我先骑车到粮站、蔬菜公司、副食品公司办好手续,等连长派人用排子车来往回拉。高粱米、高粱面在家我们根本没吃过,都不愿意吃,我们就变着法改着样做,蒸发糕、烩面条、捞米饭等等,工地上那么重的活儿饿着肚子是挺不住的。

  现在想起来,最让我不堪回首的就是我们住的席棚。我们连部设在山坡跟,半山腰上有一个大水塔。水塔漏水,我们住的席棚地一年四季都是湿的,我们索性在地中间挖了一条小渠沟。我和连里几个头头住在一起。冬天,被子冰凉,冷风穿过席缝,个个都卷作一团,夏天,又潮又闷,蚊子、苍蝇此起彼落。最恶心的是被窝和衣服里的虱子,密密麻麻,成堆成串,我们几个每晚上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捉虱子,噼噼啪啪一阵响,每个人的大拇指盖上都是一片血污。

  在150电厂一年多的民工生活,为我的整个人生奠定了一个殷实的基础,也确定了一个基本的格调。学到了以苦为乐、勤恳朴实、善待他人等一些好品德,也形成了吸烟、不讲卫生、不求上进等一些坏毛病。民工连撤离时,工程处的一些老领导留我当临时工,又过了一年多上中专读书,两年后毕业分配到企业,然后到机关,与农民的身分彻底脱了钩。但当民工的一页,永远是我最值得记忆的时光。

责编:陈昌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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