扪心自问,我是一个对生活要求不高的人。在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中,我属于满足于低层次需求即可获得快乐和动力的人。我曾经给怎样才能感到幸福开出过一个公式,即:幸福=现实/欲望,对一个个体的人来说,现实往往是一个变化不大的定值,那么幸福感的大小就取决于欲望的高低,欲望高而现实无法满足,就会怨天尤人、牢骚满腹甚至灰心丧气,而欲望低,就会觉得心喜气顺、善待生活。我以为我是后者。
1974年底高中毕业后,父亲怕我受不了干农田活儿的苦,求得大小队干部的同意,就让我随同村里的几个论辈分该叫叔叔、哥哥的社员,一起去150电厂做民工。150电厂离县城大约五六里路,离我们村就是将近50里。75年的正月初三,大雪纷飞,我们六七个人每人用一根粗棍挑着铺盖卷和简单的行李,踩着半尺厚的积雪上了路。那是我第一次真正离开家,也是到现在为止唯一一次负重徒步走那么远的路。那年我刚满15岁。灰蒙蒙的天,白茫茫的地,头顶上热腾腾的蒸汽,飘在脸上凉丝丝的雪花,那般情景和感觉终生难忘。
我们先插在石门公社的民工连干活,挖土添沟,我的任务是用排子车拉土。不成想,三天后,我们公社时实际上就是我们村也搞起了一个民工连,我被选作事务长。村里来干活的民工每月一轮换,一般都有百十来号人。连部的连长、副连长、指导员和事务长,不轮换。我管买粮买菜、伙食调剂,管工程结算,管连队整个财务收支,每月还得给大队交工计分(就是每一个劳动力,每月按28天算,每天交给大队8角钱,生产队记10分工。当时10分工折合工钱2角左右)等等(这个阶段我要专门记述)。这样干了一年多,民工连撤离,我或许是小事务长当的还算不错,就被工程处留下做工地保管员,后又把我抽调到市里工程处基地总务科当会计,一直做到78年3月去上中专。这期间,我从民工变成了临时工,每天的工资是一块五毛二。我的工作是很体面的,好几个工地上千名职工的吃粮定量指标、粗细粮调剂都由我审查核定,各个科室、队组的办公用品由我采购核发,很是令人羡慕。当时除了机关干部外,不管干什么的工人,大致分两类:一类是正式工或叫固定工,一类是合同工或叫协议工,临时工很少,一般都是季节性的。临时工是最没身份和地位的,随时都可能被打发走,而临时工都只能做最脏最累和一些粗笨的工作。我是个临时工,又做着机关干部的工作,应该说是极少极少的,那些在建筑工地干活的人来找我批定量,换饭票,十有八九不知道我是个临时工。我和处里及科里的所有领导没有任何的特殊关系,他们只是因为我当民工事务长干的不错才用的我。为了领导的信任和赏识,更为了不被打发回生产队干农活,我时刻小心谨慎,处处与人为善,好多老师傅对我的厚爱令我至今难以忘怀。
我当时正是十七八岁有理想有抱负的年龄,而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当个合同工。为此,我也付出过努力,我多次请求工程处政工科、劳资科的领导,到我的家乡招工时把我给招来,但那时招工是有计划的,县里报不上名单,他们也没办法。有一次,政工科的一位副科长说他要到我们县招收合同工,让我给家里人说说,在县里或公社领导那儿想想办法。我知道我们家在县里是一个人都求不上的,公社的一位副书记是我大爷的一个远房亲戚,听说很管事。于是我就搭车连夜回到100多公里的家里,先让我大爷和我父亲想办法找,没结果,我又拉着我大爷的儿子我的堂哥直接到这位副书记下乡的地方去找。找到后,我含着眼泪说了我的要求,我做临时工好几年了,用人单位愿意接收,希望公社能给我一个名额。没想到他连正眼都没看我一眼,说了句“统共给了6个招工指标,光公社、大队干部还分不停呢,再有10个也轮不上你”,就走了。
合同工的理想破灭了,我感到了前途黯淡。好在我的临时工一直没被解雇。77年底听说恢复高考,我抓紧复习功课准备考大学,但我担负的工作任务很庞杂,没时间,又深知自己的心理承受力很脆弱,到临考前又改报成了中专。那一年在我老家现在的一个镇中学参加考试,我们村去了30多人,全公社去了200多人,无论大学还是中专,我是唯一一个被录取的。
十多年后,我成了一个县直重要部门的领导干部,有一位县领导总爱讲一句话“都给我好好干,不好好干我就撤了你”,这话让好多人觉得很不舒服。有一次,我就半开玩笑地对他说:我是凭党性凭良心努力干好本职工作,你知道我最大的愿望、最大的理想是什么吗?是当个合同工,你要说我不给你好好干就撤了我,你还能不让我当个合同工吗?能当个合同工我就心满意足了。
责编:陈昌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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