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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视网消息:(记者 康彦龙 朱春燕 李姗珊 张莉 樊帆 邢明)很多人向往远方,以为那里有诗,但有人向往远方,是因为那里有祖国的界碑。
“有我在,祖国放心!”十数年的坚守,是他们对祖国最长情的告白。
“共度患难日子总有乐趣。”生死与共的情谊,都在他们的相视一笑里。
“送别不是件轻松的事。”从新兵到老兵,每一次再见,都是又见。
他们脚下,是祖国2.2万公里陆地边防线、1.8万公里陆地海岸线、1.4万公里岛屿海岸线。他们心中,是妻儿的思念、父母的牵挂,还有青春的梦想。
今天,是独属于他们的节日。这里,有他们无悔的心声。
有我在 祖国放心
正午的阳光洒在黝黑的皮肤上,粗糙的手掌还残留一些皴裂的痕迹。休假在家的边防战士鲁周扬,由于带娃儿疲累,躺在床上睡得有些沉,突然,一声刺耳的防空警报声从街对面的军营传来,蹭地一下,他从床上蹿起,直接冲出家门……
旁边正在哄娃儿的妻子,看着丈夫这一连串举动,惊呆了!
这是本能反应。“守边日常拉练,听到哨声就要马上起来。”
鲁周扬驻守的塔克逊哨所位于喜马拉雅山北麓,我国西藏岗巴地区,是中国西南边陲的重要门户。
这里,海拔4900米,最低气温可达-40℃,全年有200多天刮着8级以上大风,最大时可达10级以上,紫外线辐射强度是内地的6倍。
这里,空气含氧量为内地的35%,在内地心脏跳动一次的供氧供血,在这里需要跳动三到四次才能满足供给。
塔克逊哨所供图 摄影/王乾
9年前,鲁周扬大二,投笔从戎,壮志满怀。然而19岁的他并不知道,他奔向的地方不仅仅是“风大一点儿而已”。
在拉萨下飞机后,整整坐了一天的车,才到达日喀则新兵连,刚开始每天流鼻血。“部队用的黄胶盆到我们手里都成了红胶盆。”但穿上军装就不走回头路。
刚到塔克逊时,鲁周扬入住的是老兵留下的营房,“翻修了一下,里面加盖了一层瓦,前面加的阳光棚保暖,如果冷,多盖两床被子就是暖气了。”
下暴雪是士兵们最担心的,一旦大雪封山,汽车和人员无法上山,哨所就“与世隔绝”了!下大雪之前,士兵们要做好冬囤,“囤一些比较耐放的蔬菜,比如土豆、洋葱、白菜等。”
鲁周扬吃过的毕生难忘的土豆炖鸡块就是在哨所,“土豆居然是糠的,看着很完整,一咬跟蜂窝煤一样。”
战士用石块摆成的巨幅中国地图 摄影/宋小理
在哨所旁的山腰上,战士们用石块摆成巨幅的中国地图,特别醒目。岗巴素有“风吹石头跑”的威名,所以每隔两个多月,战士们就要爬上山,重新摆放石块,给它们刷上鲜艳的颜色。“在我们那个位置插上小五星,就是要向祖国说一声,有我在,祖国放心!”
战士们满是冻疮和血泡的手 摄影/罗凯
高强紫外线的照射下,士兵们的皮肤已不再是高原红,而是岗巴黑。手脚都有不同程度的冻伤,指甲盖也外翻得厉害。鲁周扬向央视网记者展示了一张士兵手的照片,7只手没有一个完好,满是冻疮和血泡,他说,“有些士兵都还在岗。”
“白天兵看兵,晚上数星星”,哨所方圆二十公里渺无人烟。士兵们就在这“生命禁区中的禁区”站岗、巡逻、管控边境、为牧民送医送药、筑路、救灾……“雪盲症是正常反应,掉头发是正常反应,牙齿松动是正常反应,血红素高也是正常反应……”
塔克逊哨所 摄影/刘景南
不过,如今塔克逊哨所环境好了,营房换上了彩色塑钢的房顶,营区内盖起蔬菜保温棚。单调乏味的“老三样”(粉条,海带,榨菜)菜谱,一去不复返,信息传递也步入网络时代,“我们更要站好这班岗”。
鲁周扬想过,如果当年没有报名参军入伍,现在有可能和同学一起做设计,也可能跟着亲戚做生意,朝九晚五,灯红酒绿,但他从来没有后悔过,“责任,像塔克逊的红柳一样,深扎人心,每一个战士都把自己深扎于冻土,面朝苍天,无愧本心。”
2022年是鲁周扬退伍的年份:“到时看能不能留下,能留下就再干个16年。”
实现一个“更酷”的梦想
815、816号界碑位于中蒙两国铁路接轨处的两侧,碑体是国际通用的花岗岩碑体,在碑体上,对着我国的一面,镶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并刻着汉字“中国”,对着蒙古国的一面,刻着蒙古国国徽,并刻着蒙文蒙古国的缩写,下面分别刻着树碑年份“2002”。
这是中蒙边境线上独一无二的同号双立双面界碑。双立双面,即在815、816号界碑的主碑旁,分别树立了副碑,主、副编号为(1)、(2),分别刻在“2002”的下面。
如果把中国版图陆地部分比作一只俯瞰太平洋的雄鸡,那么这块界碑所在的地方正是雄鸡脖颈扬起的折弯处。
武警边防部队二连边防检查站的战士,每天24小时在界碑旁轮班站岗。每一位战士站在那,就是一座界碑。
春天,沙尘暴带来的沙子把界碑围了半米高,他们清理堆沙。冬天,大雪包围住界碑的时候,他们清理积雪。
站立于此,边防战士能看到:国内一侧,解放军在边境线旁训练,部队执勤人员在中蒙铁路的货运线上查验货物;国外一侧,货运列车往来于蒙古国的大小车通道上,对方边检在查验货物。
场景虽然总是相似的,但边防战士需时刻保持警惕。
即使在夜间,一听到警报,他们会立即从睡梦中醒来,秒速穿衣,带上装备立即往下跑。
“每一位战士都一样,不能有半点迟疑。”服役于武警边防部队二连边防检查站的那温说,警报响了,就意味着岗哨发现了情况,同时也意味着岗哨可能会面临生命威胁。
危难之际,唯快不破。“可能是更快一分钟,可能是更快一秒钟,结果就会不一样。”在界碑驻守,那温认识到,团结不仅能共同成事,有时还能保命。
“玩命生死簿”“午夜惊魂哨”“追魂夺命表”“千里轮回路”……这些训练项目的戏称表露了他们出生入死的无畏与相守。
让那温印象深刻的是,在一次突击集训中,10位队友一同用40分钟跑完了10公里的路程之后,仅一位队友兜里有一瓶500ml的矿泉水,大家传着一口一口地喝了一圈之后,瓶子里还剩半瓶水。
“共度患难日子总有乐趣。”作为一名“95”后,入伍前,那温有太多跟朋友的享乐时光,但驻边的这些“共患难”更觉弥足珍贵。
高强度的训练,除了让身体变得强壮外,更重要的是锻炼了毅力。入伍两年,那温不再是那个盼着赶紧回家的“小白”,拉练三十公里也不再那么艰难。他尝试着去探索自己,寻找自己。
年初回家时,尽管一身休闲服,还是被人问到:“你当过兵吧?”那温这才发现,原来军营生活对他的改变是如此深刻。他享受这种改变。
大学期间,体育专业的那温有两个梦想,一是成为一名健身教练,二是开一家自己的文玩店。第一个梦想,他利用大学的课余时间实现了,第二个梦想,他在网上也已小有收获。
如今,那温要去实现一个“更酷”的梦想——做一辈子的中国军人。“成为一名中国军人,是一生的荣誉。”
界碑就像妈妈的眼光
戈壁滩上的朝阳,一旦突破地平线,便开始变得刺眼。晨光尚未破晓,梧桐沟边防连战士周帅华和战友们便整装待发,开始一天的巡逻。
梧桐沟位于新疆黑戈壁的边界线上,方圆百里,没有人烟。这里并没有如其地名般美丽的梧桐林,遍地一望无际的碎石和远处隐约可见的天山,成为这块“生命禁区”的风景线。宛若“桃花源”般的边防连营区旁,迎风摇曳的胡杨、枝繁叶茂的红柳,和守土戍边的战士一起,给这片戈壁添了一丝生机。
在茫茫的戈壁滩,每座山都很孤独。周帅华和战士们巡逻的地点,就在戈壁的深山之中,交通不是很方便,有些时候需要徒步上山,走到晚上11点才出山,驱车返回营地。而这样的巡逻,对边防连的战士来说是“家常便饭”。常年在山里跑,大山也给他们的身体留下了印记。腰肌劳损、关节炎等疾病成了一些边防官兵的“职业病”。
33岁的周帅华是一名入伍14年的老兵,也是边防连的班长。谈到自己的入伍经历,这位老班长还是记忆犹新。“高考落榜了之后,我就到部队来了。”来部队后,周帅华并没有放弃自己的“大学梦”,入伍之初,他报考了军校,虽然最后因差1分未能圆梦,但始终没有放弃学习。
年复一年,安心戍边,将青春献给边疆,需要一种情怀。老战友的言传身教,给了周帅华很大的触动。回想起当年那一幕,他连用三个“很感动”形容当时的心情。入伍第二年,周帅华和战友们在巡逻时由于下大雪,山路又远,不小心把脚扭了。眼看自己一瘸一拐地走不动了,指导员二话没说背着他走了20多分钟。大冷的天儿,指导员汗不断地往下流。
面对艰苦的戍边环境,选择留下,还是离开?这个看似不难回答的单项选择题,每当夜深人静扪心自问,却是边防军人心里最难跨越的一道坎儿。
“你看吧,我今年第14年,我已经送了13批老兵了。”选择留在戈壁的他,每年都会送走10多个战友。“送别不是件轻松的事,每当有人离开,眼泪就不停地流,特别是想起以前跟战友在一起的某个瞬间时,就控制不住了。”
周帅华也曾迷茫过,“感觉在部队待这么久了,让我搞训练,搞执勤我还有两下子,离开部队我什么也不会。”
和大多数战士一样,入伍10多年来,周帅华感觉亏欠最多的是自己的家人。在自己决定入伍之后,父亲曾鼓励他好男儿志在四方,让他勇敢走出去。而母亲因为太想自己,患了抑郁症,虽已痊愈,但每提到母亲,他还是有一种说不清的愧疚。
有两件事一直是周帅华内心的痛处。一是妹妹结婚没赶回去,没有亲眼看到妹妹嫁人;二是没能参加奶奶的葬礼。奶奶去年冬天去世,他没能见到老人最后一面。
“说心里话我确实想回去,但考虑到连队工作需要,也只能慢慢说服自己,当时我心里特别的不舒服,感觉特别亏欠我奶奶。”面对戈壁滩,他的眼泪哗哗的,却只能默默地望向家乡的方向。
男儿有泪不轻弹。
山河无恙,岁月静好。战士们对远方有一份牵挂,脚下却是他们共同的青春。
“我走在荒凉的山脊上,界碑就像妈妈的眼光,她看着儿子紧握的钢枪,她赋予我健步如飞的力量……”这首梧桐沟边防的连歌《边关是我建功的地方》,在每一名连队官兵的喉咙里,响彻边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