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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视网消息:7月8日,山东临沂一辆失控的出租车冲入一支在机动车道上正在进行“暴走”的老年健身队伍,酿成一死两伤的惨剧。继广场舞后,“暴走团”成为年轻网民们争相讨伐的又一对象。
和最近舆论关注的焦点相亲圈一样,健身圈也存在一个鄙视链:请私教的瞧不上上大课的,进健身房的鄙视夜跑的,夜跑的看不起在家里跳郑多燕的。但他们所有人集体鄙视同一种人:跳广场舞的,现在得再加一个“暴走团”。
我们发现,一种对中老年人健身方式甚至是生活方式的厌恶和嘲讽情绪,在年轻人中间不可抑制地蔓延。其根本原因,是有限的公共空间变成一种资源,在代际间进行争夺。中老年人虽然占领了广场、占领了公园甚至占领了马路,但他们却失去了舆论的高点:“广场舞”和“暴走团”变成敏感词,只要一出现,势必引起一边倒的谩骂与指责。
把“自作孽”、“死了活该”这样的词,用在自己的父母和周围相熟的长辈身上,每个人都跨不过情理那道坎,但当这一个个有具体形象、和自己有亲密关系的中老年人被抽象为一个群体、一种类型,网民的讨论似乎都彻底卸下了思想负担,一次又一次地在“键盘狂欢”中口无遮拦、放飞自我。
“暴走团”的叔叔阿姨们与车争道、以肉身试法,虽可谓之不智,但一死两伤的悲剧,却让人不忍。沉重的悲剧,应当得到理性的观照与深入肌理的剖析,才能引发全社会的同省与思考,否则只能留下围观群众的一地瓜子壳。
人口老龄化、医疗成本高是当下不容忽视的社会现实,健身成为每个人的刚需。有很大一部分网友振振有词地指出:健身不犯法,但所有的事情都有场域界限,为什么不去健身房,为什么不去体育馆?
因为要花钱。
从广场舞到“暴走团”,这些在中老年人中流行的群众性运动,最大的特点就是几乎“零成本”。这三个字是支撑着数以亿计的老年人走进广场、走上街头去健身的逻辑起点。这一代六七十岁的中老年人,年幼时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该上学时赶上了“上山下乡”、职业生涯里遭遇过“下岗潮”,“节省”是命运的磨难打在他们身上的集体烙印,像年轻人一样每个月掏出多则上千少则数百的钱去锻炼,是他们观念里不可接受的事情,何况在这些对所有人免费开放的公共领域内就能达到强身健体的目的,何必去花那个不必要的钱?
统计数据显示,截至2013年,中国人均体育场面积只有1.46平方米,远远低于欧美人均水平,并且有限的资源还面临分布不均衡的问题,主要集中在一二线城市。那么问题就来了,这个对健身有需求的庞大群体,该去哪儿?
由于规划的局限性,我们的城市并未给他们留出足够的空间,这种供与需之间的矛盾是一种合理的存在,也正在逐渐改善当中。近年来,政府多次提出对策、下发文件,力促体育健康产业的发展,为全民健康事业夯实物质基础。
空间的局限不是立时三刻就能马上打破的,但在公共资源配套跟上以前,年轻人是否能打破观念的局限,给老年人一些理解和宽容?
诚然,广场舞和“暴走团”的确严重干扰了城市秩序,某种程度上也确实侵占了年轻人的活动空间。譬如阿姨们的大音响,让整个广场上空盘旋着令人不快的噪音;颇具规模的“暴走团”在许多个路口、车道让过往行人与车辆无所适从。但将他们“污名化”,一味地嘲讽和谩骂,没有一点益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换一种角度,如何在“旧”与“新”、“老”与“少”的迭代中闪转腾挪辟出一个彼此都能接受的缓冲地带,避免直接碰撞的疼痛,除了考验着政府的精细化管理能力,更考验着整个社会的智慧与温度。
事实上已经有许多地方,对“广场舞”怎么跳,进行了有益的规范和引导,逐渐开始有指导意见、有管理办法、有自治规矩。这些实践表明,冲突与摩擦并不可怕,制造矛盾的“全民公敌”,也可以通过引导变成探索社会秩序优化命题的“全民样本”。更值得人们关注的,是有一部分年轻人,充满戾气,对上一代人毫无耐心,认为他们是一种过气的时代负资产,急切地要将其切割出自己的生活。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古训言犹在耳,那些在广场上起舞的阿姨、在马路上暴走的叔叔,并不是“键盘侠”口中干扰了社会秩序的“老不死”,而是我们自己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叔伯婶姨,他们因特殊的经历,有自己的价值观与生活习惯,他们在菜市场为几分几毛与人讨价还价,也为了对抗身体的衰老少给儿女增添负担,在广场上挥汗如雨地运动,他们的命运与我们紧紧相连、从未分离。我们也需要停下脚步,等一等他们,对他们在社会变革和进步面前的恐慌与迟缓,多一点再多一点宽容。
毕竟,一个真正良性的社会,一定能同时容下老年人的“广场舞”,和年轻人的“滑板车”。(文/樊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