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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视网消息(记者 王小英)蓝天白云下,跳跃奔跑的普氏羚羊,像草原上的芭蕾舞者,那是尖木措心中最美的画面。
普氏原羚,是学名,它还有一个名字:中华对角羚。从名字便可知,这是中国独有的物种,如今只能在青海湖周边的草场寻觅到它们的踪影。
从1996年起,尖木措默默地守护这草原精灵21载,家乡周围的普氏原羚从30多只增加到400多只。2016年救助的一个小家伙爱上了尖木措的家,不愿与“羚群”汇合,天天跟他的儿子一起玩耍。
连尖木措都无法解释为何会这样,只是反复感叹,太意外!
尖木措正在给普氏羚羊喂食
缘起:那是救过先辈生命的生灵
初见尖木措,是在甘子河乡政府,瘦小的他站在车旁,披着一身阳光,一双机敏的眼睛打量着周围。
时刻打量四周环境,已成了他的习惯。
青海省海北藏族自治州海晏县甘子河乡达玉村是一个位于甘子河流域,有着300多户牧民,13万亩草场的牧业村。
42岁的尖木措就生活在这里。
尖木措告诉记者,上个世纪60年代以前,普氏原羚种群的数量还是很多的,据父辈们回忆,那时青海湖附近总能看到成群的普氏原羚。
在特殊的年代,人们不得已捕杀普氏原羚为生,再后来,随着草原牧业的快速发展和青海湖地区农业的扩张,人们将草场用围栏围起来,使得仅存的普氏原羚栖息地减少。
“我长大后,已经很少见了,村里的老人总说,它们是救过很多人命的生物,一定要心存感恩”,但事实上,1996年的冬天,尖木措亲眼目睹,有人藏在暗处,用枪打死了很多只普氏原羚。
尖木措拿着望远镜,观察远处的情况。
那时候,尖木措不懂什么是普氏原羚,什么是高原型的哺乳类动物,人们把它们打死了派什么用,也不知道保护它的意义。但他明白,这种在草原上跑得飞快的野羊,对草原是有益的,是老人口中救过命的生物。
每天放羊的时候,尖木措都在数。
最后,这一片草原上的野羊被打得不到30只了。
尖木措很心疼!放羊的时候,碰到受伤的,他就将它们带回来救治,养好后再放回羚群。
建立家庭式原羚救护中心
简单的救助,有用但并非长久之计。
过去在草原上驰骋的精灵,除了面临草原环境退化的恶劣环境,天敌狼的步步紧逼,还要面临人类草场围栏的威胁和猎杀,它们的生存地一再缩小。
尖木措把自己家的一部分草场让给了普氏原羚,自己则以每亩40元的代价租草场放自己家的羊,草场不够用,就把自家的羊关在羊圈里喂玉米。
当羊群不在时,普氏原羚才会翻越围栏进入草地,“围栏加上刺丝,一般都要1.5米高,怀孕的普氏原羚身体变得笨重,翻越时特别容易受伤”,尖木措说,夏天小普氏原羚也是主要的救助对象。
为此,他随身携带救助药品,发现受伤的原羚,先用救治羊的土办法简单包扎,比如骨折了,就用木板固定,皮挂破了,包扎后,用酒精、盐水消毒,再将他们带回家,放在暖棚里,喂药,晒太阳。
为了记录发现的普氏原羚,十多年前,数码相机刚流行时,他瞒着家人,花几千块钱买相机,拍摄自己发现的原羚;
普氏原羚胆小,不愿接近人,尖木措特地买了望远镜,远远地观察他们;
来青海湖的游客随手扔在草场上的东西,食草的普氏原羚总会误食,导致消化不良,尖木措又发动村民捡垃圾;
……
20多年来,为了降低草原载畜量,他自家的700多只羊群变成了200只,100多头牦牛减少至10头,但甘子河流域的普氏原羚却从30多头繁殖增加到400多只,救治受伤的普氏原羚有70多只。
尖木措镜头下的普氏原羚
在他的带动下,村民自愿加入志愿保护队伍,他也成了青海湖国家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协管员,妻子才让卓玛措从最初的不理解到后来全力支持他,13岁的儿子朋毛仁青更会跟着他进入草地巡逻。
2014年,他花十多万建了三个大暖棚,其中一个是羊圈,两个是给原羚的,
到了冬天,原羚跃跨铁围栏受伤的时候,救助后让它们住在暖棚里养伤,大暖棚就成了原羚的救护中心。
在尖木措的“家庭式原羚救护中心”里,最终伤愈的普氏原羚达十余只。在他和当地政府努力下,2011年起,当地牧民统一将铁围栏的高度从1.5米降低至1.2至1.3米,大大降低了对普氏原羚的伤害。
土办法记录普氏原羚
相机、望远镜、工作手册、急救包和手钳子,这是尖木措巡逻时必带的工具。
相机是为了捕捉普氏原羚的影像,望远镜是为了远距离观察普氏原羚,工作手册是为了准确录入普氏原羚每一天的数据变化,急救包和手钳子是为了对不慎挂在防护栏上的普氏原羚进行及时救治。
冬天八九点出门,直到太阳落山,他才会回到家。几块面饼、几包方便面就是他每天的午餐,有时忙起来,这样简陋的午餐他也没时间吃。
爱拍照也是尖木措的一个爱好。“我就想记录下我看到的,让后人知道我做了什么”,尖木措说,数码相机刚流行的时候,他瞒着家人买了一部,随后就开始记录。
因为没电脑,照片导不出来,每次SD卡拍满了,他就前往县城买一个新的装上,从最初的2G变成4G,后来是32G,照片越拍越多。
后来,前来青海湖考察普氏羚羊的学者帮他买了移动硬盘,这些照片才得以存放。
一名来自内蒙古的学者和摄影爱好者送给他一款尼康相机,尖木措说自己也越来越专业了。他还很喜欢将照片洗出来,放在家里,“洗照片得到县城去,比较贵,就洗一下特别喜欢的”,尖木措说。
尖木措用来记录和观察普氏原羚的工具
如今,以家为中心,东至3公里外的青藏铁路,西至15公里远的哈尔盖镇,北至8公里外的天桥,南至8公里外的青海湖,都是尖木措巡逻的范围。
“每天选择一个方向,开始巡逻”,尖木措说最辛苦的是向西边走和南边走,“西边路途遥远,发现受伤的普氏原羚,不能及时救治的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血流干,南边往青海湖走的话,距离不远,但要穿越沙漠,必须步行”。
最初,巡逻的时候,尖木措是步行,后来买了摩托车,“夏天还行,冬天实在太冷了,狠心买了汽车”。草原上的路不太好,如今,尖木措已经买了三辆摩托车,两辆汽车了。
他也成了青海湖国家自然保护区管理局的协管员,发现了就及时上报,并在巡逻过程中详细记录自己的发现。
2015年冬天的一个晚上,村民放牧时发现了一只受伤的普氏原羚,尖木措骑着摩托车赶紧前往。
距离受伤原羚七八百米外,天太黑,他忘了前方有铁围栏,撞上了铁围栏,胳膊摔伤,送到医院后医生建议需要住院,但他牵挂着家里的大小事,担心妻子一个人忙不过来,简单包扎后就出院了,结果落下后遗症:痊愈后骨头有点错位,右胳膊不敢使劲用劲。他却遗憾的是当时去晚了,那只受伤的普氏原羚未能救回,看到它流血致死。
“沙漠”温暖了家人的心
行走在草地和沙漠间,在记录普氏原羚的同时,尖木措还记录着大天鹅、黑颈鹤等物种,将它们的踪迹上报给上级部门。
尖木措还有个爱好,给每个救助过的羚羊起名字。
有时,是根据性格,比如起名“小调皮”,有时则依据发现的地方来起名。
2016年夏天,他在沙漠中发现了一只刚出生一个多小时的小羚羊。
他将它抱回家,拿牛奶喂养。儿子朋毛仁青说,既然是在沙漠发现的,那就叫“沙漠”。
过去喂养救助的小普氏原羚,等到有自理能力,尖木措便会将它放生,让它回到羚群。
但“沙漠”是个意外。尖木措放生了四次,结果“沙漠”就是不走,时间久了还有点怕尖木措。除了喂食,平时尖木措一靠近,“沙漠”就远远地避开他。
“它可能怕我将它赶到羚群中”,尖木措猜测。
他有个习惯,救助的原羚,总会在在脖子系上七彩的“长命百岁布”,“我在巡逻的时候,也曾碰到过自己救助的,但那些原羚见了我,并没有什么反应”,尖木措不理解,这么多年他救助了70多只普氏原羚,从未遇到像“沙漠”这样如此依恋人的。
“沙漠”这个意外,也温暖着尖木措一家人,13岁的朋毛仁青格外喜欢“沙漠”,每周从学校回来就要带着“沙漠”在草原上玩耍。
尖木措拍摄的儿子照片,儿子朋毛仁青正在给小原羚喂奶。
尖木措告诉记者,保护普氏原羚、保护青海湖的工作绝非一日之功,需要家家户户世世代代一起努力。不过,他并不担心自己的环保事业后继无人。
儿子朋毛仁青跟他说,等你老了走不动了,普氏原羚就由我来保护。
在朋毛仁青的作文中,他写道,我们要把普氏原羚这些野生动物保护得好好的,让它们世世代代生活在我们的草原上。
尖木措说不出保护普氏原羚对种群有多大意义,但他知道,草皮被破坏的地方有了它们的粪便,就会很快长出新草;它们只吃青草的草尖,不会像山羊一样连草根都啃;它们的尿能固定沙丘,随着数量的增多,沙尘越来越少。
他觉得,草原是牧人的家,也是野生动物的家,保护好自己的家园,才算得上达玉村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