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里屯的霓虹灯开始闪烁时,娇娇也出现了。
一张圆圆的小脸,白白净净的,一身白色的运动服,脑后扎着一个“马尾巴”,摇来摇去。她手里的花,一枝一枝用玻璃纸包起。她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向每一个身边有女人的男人兜售,不管他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她好像自有一套“价格”标准,对有的人开价10元一枝,有的又涨到了15元。和娇娇一起的还有五、六个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他们很快散开来,钻进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开始他们一天的小生意。
不知道娇娇是不是她的真名字。当我答应买两枝花时,她告诉我姓单,叫单娇娇,家在湖南衡东县高塘乡,今年11岁,上过三年小学。
“为什么不上了?”
“家里没有钱怎么上!?”
“那你想不想上学呀?”
“谁不想上学,上学多好啊,有那么多的小朋友可以一起玩。”娇娇说话时一脸的天真。
“你是怎么来北京的?”
“坐火车,买个半票就可以来。”说这话时,她又是一副阅历丰富的派头。
“你们家大人在哪儿呢?”
“我是自己来的。”
“你想不想家里的爸爸妈妈?”
“……”娇娇低下头,半晌没有言语。
这时,另外两个花童跑过来冲我喊:“叔叔,买我的花吧!”娇娇凶狠地朝他们说:“叔叔说好了要买我的,你们快滚开!”其中一个自称小丽的女孩说,他们都是从衡东县来的,她和娇娇是同班同学,两人家里都很穷。“过年的时候我们回过一次家,住了一个多月,还带了钱回去,因为家里要盖房子。”
娇娇不停地左顾右盼,不耐烦地让我赶紧买花,说让保安看见了会抓她的。小丽也告诉我,如果被保安抓住的话,不仅花要没收,还要在一间屋里关上一天一夜,有时保安好心的话还能给点饭吃,不然就得饿着,她和娇娇都被抓过几次。
小丽的话从一个姓王的保安那里得到了印证。王保安说,他们这些卖花的小孩总纠缠过往客人,影响不好,所以不让他们在这里卖花。有时把他们抓起来锁在办公室里,到下班时就放了,处罚得厉害点就在联防室里关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才放。派出所一位民警无可奈何地说,已经把这几个小孩送回去好几次了,但没过多久他们又会出现。
我又买了小丽两枝花,她对我说她们几个人一起在东直门内大街租了一间房子,上下铺,一个月租金三百多块。为了让我相信小孩子也能租到房,她一会儿说是从公共汽车站看广告租的房子,一会儿又说和出租房子的阿姨认识。
在街边负责收停车费的吕大姐对我说,他们几个小孩都有“大人”管,“大人”把花分配给他们,卖了以后给他们分点钱,那些“大人”不像是他们的父母。一位摆烟摊的大妈似乎也知道点底细,她说,那些“大人”可能和孩子是一个村的,每月给每个小孩二、三百块钱,可他们自己能挣好几千。
即使在这条名闻京城的酒吧街,一个晚上卖10多枝花也不那么容易。我远远地看到,娇娇常常跟着人走出好远,把花举到人家面前恳求:“买一枝吧!买一枝吧!”但十有八九她最终只会悻悻离去。她一边叫卖,一边不停地东张西望,有几次看到穿制服的保安走过来,她赶紧拔腿就跑。
夜里11点左右,我又见到了娇娇,手里还拿着六枝花。过去的4个小时里,不算我买的两枝,她只卖出去3枝花。
这个时候,三里屯的人流中,除了他们,再没有别的孩子。
但娇娇说,她要等到三、四点钟才能回去睡觉呢。(邱红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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