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阿富汗青年眼中的幸福:早上出门晚上能安全回来

来源:央视网 | 2021年09月02日 17:47:16
央视网 | 2021年09月02日 17:4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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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视网消息(记者 王静远):阿富汗当地时间8月30日,美军最后一架C-17运输机从喀布尔国际机场起飞,美方称此次撤离标志着2001年“9·11”恐怖袭击后美军在阿富汗开始的近20年军事行动的结束。

随后,塔利班高级成员瓦西克在其社交媒体上表示“祝贺所有阿富汗人从美国占领下解放和独立”。

佳蓝·巴泽旺是一名阿富汗青年,2012年到中国留学,目前是浙江大学在读博士。2020年1月底,由于签证到期和新冠疫情,佳蓝回到了喀布尔的家中。在佳蓝心中,阿富汗是一个不可打破的国家,哪怕经历再多风雨,还是会站起来。

作为身处事件中心的阿富汗人,佳蓝在这两周都经历了什么?他眼中的阿富汗跟外界看到的有什么不同?他对未来有什么计划?近日,央视网记者独家对话佳蓝,揭示在全球关注的政局走向之下,一个普通阿富汗人的彷徨和希望。

以下是他的口述:

“水深火热之中”

8月15号早上我在吃早餐,我弟弟从外面回来说“塔利班来了”,我走出门去看,街上到处都是塔利班。到了上午十点钟左右,我看新闻说总统已经离开阿富汗了,我问了一些在政府工作的朋友,他们也都说没想到塔利班会那么快进入喀布尔。前一天下午总统还发表讲话说不会有任何问题,让大家不要着急,还说后续会推出一些新的政策保护喀布尔市民,所以那天大家都非常惊讶。

我们家距离喀布尔最大的监狱很近,15号那天我看到很多犯人都被释放了。虽然我在喀布尔,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天我在家里一直走来走去,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之前我们有国家,有身份证,有政府,有安全部队,有国家机构,现在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比如说以前你遇到一个小偷,你可以报警,现在不行了。感觉未来一切都是未知的。

(塔利班进入后的喀布尔街头 受访者供图)

(塔利班进入后的喀布尔街头 受访者供图)

目前我们的基本生活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物质方面都可以保障,但是有一些其他问题,比如现在不仅是喀布尔,整个阿富汗都取不到现金了。已经快两周了,我一块钱还都没取出来,阿富汗中央银行还没开门,没有现金,被美国冻结了。另外,最近喀布尔的网络信号也不好,我听一个在电力中心工作的朋友说,他们都还没有恢复正常工作,所以网络很不稳定。

前几天我去喀布尔市中心的咖啡馆,过去那里非常热闹,不管什么时候都有很多人,现在大部分商业中心都关着门,一切都变得很陌生。大家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正常,但心里肯定都和之前不一样,喀布尔已经不是两周前的喀布尔了。

以前我每天都会看两三个小时的书,下午还会看看新闻,但是最近这几周我的精神状况不好,静不下心,书看不进去,而且我也不想看这些负面新闻。

(佳蓝镜头下的喀布尔 受访者供图)

(佳蓝镜头下的喀布尔 受访者供图)

这几周大家更顾不上关注疫情了,因为内政这个事情非常大,之前有许多国家给我们送了疫苗,大家还都会去医院打疫苗,可是现在都没人管这个事了。其实从去年开始就有很多人问我阿富汗的疫情,我告诉他们:“谁都不管。”这两年阿富汗都处于战争之中,很多人每天早上出门都不知道晚上会不会活着回家,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我们关注不了那么多。

去年我们全家人都感染了新冠病毒,医院的环境不好,我们在家里隔离,后来都自愈了。因为国家非常不稳定,我们最关心的还是内政,所以在精神方面我们并没有那么害怕疫情,有时候我觉得这种强大的心理反而帮助我们战胜了病毒。

“回到中国把博士读完”

2012年我来到中国,在深圳大学读书。我的舅舅在英国工作,最初他让我准备考雅思去英国念书,后来他又建议我到中国留学。因为在阿富汗会中文的人并不多,他说到中国读书是一个全新的环境,在那里我会收获更多新的体验。

我没有去中国之前,听说中国人什么都吃,我当时非常惊讶。每个国家都会有自己的一个味道,中国菜对我来说是很陌生的。我到深圳的第一晚,住在深圳大学旁边的宾馆,服务员给我送了米饭和炒菜,之前我从来没有吃过白米饭,我给前台打了一个电话问有没有馕饼,他们也听不懂。所以我到中国的第一个星期基本没怎么吃饭。

我在深圳大学读的是商务汉语专业,但是我对经济没什么兴趣,更喜欢研究国际关系,所以2016年我申请了南京大学国际关系专业的硕士。

(2019年6月佳蓝(右)参加南京大学硕士学位授予仪式 受访者供图)

(2019年6月佳蓝(右)参加南京大学硕士学位授予仪式 受访者供图)

目前我是浙江大学世界史专业在读博士,但是我交了学费还没有上过一节课。2020年1月底我的签证到期了,再加上新冠疫情的原因,所以我就从中国回到了喀布尔。回阿富汗之前我在浙江义乌开了一家快餐店,刚刚装修完,那时没想到疫情会持续那么久,头几个月我还交着房租,但因为没有人帮我看店没办法营业,最后只能把餐厅关了。

原本我下一步的打算是等待中国大使馆的消息,先回到中国把博士读完,但现在阿富汗局势又出现了变化,我也不知道这对我之后读博会不会有影响。

在中国有一个阿富汗学生协会,我是协会的主席。去年疫情期间,我和阿富汗另外两个中国留学生朋友商量要给中国捐口罩。但是我们发现阿富汗商场几乎没有口罩,后来我们三个决定多去几个城市,能买多少就买多少。最后我们一共去了8个城市的500多家药店,自费买了2万只个口罩送到了中国大使馆。

(佳蓝和同伴自费购买2万个口罩捐给中国大使馆 受访者供图)

(佳蓝(左二)和同伴自费购买2万个口罩捐给中国大使馆 受访者供图)

我们在中国待了这么久,其实在心里已经当中国是我们的第二个家了,当中国面临最困难的时刻,虽然帮不了很大的忙,但我们都觉得还是应该做些什么。

我在中国留学的时候去过广西少数民族地区,当地村民因为旅游业改善了自身的经济条件。阿富汗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国家,而且有很多自然风光,有时候我会想假如没有战争的话,或许阿富汗也会成为世界旅游胜地。我常常跟在政府工作的朋友们说,我们必须要跟中国好好学一下,通过发展旅游业来增加国家和人民的收入。

因为一直不断有战争,阿富汗的很多地方我都没有去过,相比起中国,我反而在自己的国家去过的城市更少。我非常想去阿富汗的努里斯坦省旅游,在那边住几天,但是因为那里战争不断,至今没有成行。

“一个不可战胜的国家”

我是1991年出生的,我大约5岁的时候还在老家楠格哈尔省阿钦区,有一次家里的大人们在聊天时说有一个新组织出现了,他们会发动战争,马上就要占领阿富汗,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听到“战争”这个词。

2002年我的舅舅从英国回来,带着我和哥哥跨过杜兰线,到巴基斯坦北部城市白沙瓦上中学,学校是阿富汗人建的。巴基斯坦生活与阿富汗差别不大,阿富汗战争后很多人逃到这里。2014年卡尔扎伊政府下台,因为领土争端,白沙瓦发生过多起恐怖袭击,巴基斯坦政府开始驱赶国内的阿富汗人,我们一家就搬去了喀布尔现在的家。

从读中学开始,我就在外面漂泊,但是说实话无论你在哪个国家,无论当地的人对你有多友好,你一定都会想念自己的国家。虽然我在中国有很多好朋友,但每次当我一个人在房间时,我总会思念家乡。如果未来阿富汗真的能够成立一个无所不包的政府,那我一定会回来阿富汗工作,如果没有的话,那我可能还是会选择在外面漂泊。

(夕阳下的喀布尔 受访者供图)

(夕阳下的喀布尔 受访者供图)

这些年当我和外国朋友交流时,我发现他们对阿富汗的印象都很不好,每次当我一说我是阿富汗人,对方马上就会嫌弃。我们的国家很混乱,但这并不代表我们都是坏人,阿富汗的动乱不是阿富汗人造成的,是因为不断有大国来干涉阿富汗,他们没有给阿富汗一个机会自己站起来,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

有人曾对我说每个人都对自己的国家有责任,但是当这些大国不断地来干涉我们时,我作为个人真的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去抵抗,我该怎么办?我们也想来决定自己国家的未来,我也很无奈。我希望人们能多了解一些我们的困难,而不是总要求我们应该怎样做。

虽然国家常年处于战乱之中,但我们并没有习惯战争,不是我们麻木了,而是无论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我们学会了还是要继续好好活下去。我相信无论你问哪个阿富汗人最希望的是什么,他们一定都会说:“我们要和平。”早上出门的人晚上还能平安回来这就是幸福,对我来说,每次出门见到我的朋友们都健健康康的,这就是好的时刻。

(佳蓝心中的阿富汗是彩色的 受访者供图)

(佳蓝心中的阿富汗是彩色的 受访者供图)

我和朋友见面时,每次谈起阿富汗的未来,我们都会很高兴。虽然我们的国家现在还很落后,但是我们都对未来充满希望,如今大部分阿富汗年轻人都受过教育,我们关注国际政治,也愿意向其他国家学习。

我希望未来阿富汗能够成立一个包容的政府,一个民族团结的政府,一个尊重人权、尊重女性的政府,让无论是保守的还是开放的阿富汗人都能够看到自己的未来。这就是我的理想。

在我心中,阿富汗是一个不可打破的国家。无论经历多少次战争,无论有多少风风雨雨,这个国家每次都会站起来。

编辑:王静远 责任编辑:刘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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