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芦沟烽火
央视国际 2004年11月30日 17:32
新学年开始以后,朱自清连日忙于和闻一多、朱光潜等商量《语言与文学》杂志发刊事。有时和林徽音、叶公超等讨论当前创作,如何其芳的《画梦录》和曹禺的《日出》等艺术成就,上元节那天,还和杨振声、沈从文、林徽音等一起闲逛厂甸,晚上参加胡政之晚餐,日子过得颇为悠闲。6月,《语言与文学》问世了,这是一份学术性很强的刊物,主编闻一多。朱自清给予大力支持,他的“历时最久,工夫最深”的论文《诗言志辨》就发表在在创刊号上。这是一篇研究古代文学批评“意念”的著作,资料翔实丰富,分析鞭辟入里,态度审慎而不拘泥保守,它有力地批判了传统的经典学说,详明地阐释了文学历史的真相,为中国文学批评史开辟了拓新之路。
7月,暑假开始了,按规定,一、二年级学生均往西苑兵营接受军事训练,校内只有等待职业的200多名毕业生,教师们也多外出旅游,整个校园空荡荡的。朱自清哪儿也没去,整天沉溺于苦苦思索中,他正着手写一篇论文《文选序〈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说》。他广泛搜求资料,认真比析,企图从小处下手,以简释文学批评史上的重要问题。7月7日夜里,朱自清坐在南窗下,吸着香烟,边想边写,夜风透过纱窗,拂弄着飘散在室内的蓝色烟雾,带来一丝凉意。夜深了,万籁俱寂,只有附近村落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墙上挂钟滴答声也分外地清晰……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和炮声,宁静的清华园被这骤来的声响惊醒了,无数窗户都亮了起来,不少人伸出头来四处张望。朱自清熄灭香烟,掷笔而起,在家里烦躁地踱着,他预感到有什么非常的事情发生了。
晨曦,从空间迸出一道血色的原始光明,照亮了苍茫的大地。一个令人气偾而又兴奋的消息随着晨风传遍了清华园:日本侵略军诡称一个士兵失踪,于夜间向在北平西南宛平县的芦沟桥附近进犯,发出了妄图灭亡中国的罪恶枪炮声。中国驻军当即奋起抵抗。
这就是有名的“七七”事变。
日本帝国主义者的侵略炮声,为那黑色的历史一页,画上了一个长长的惊叹号!
“七七”事变是日本帝国主义大规模侵华战争的开始;也是中国人民奋起抗日战争的开始。中国共产党在事变后第二天,即向全国发出通电,指出“只有全民族实行抗战,才是我们的出路!”号召全国人民团结起来,“筑成民族统一战线的坚固长城”,“国共两党亲密合作抵抗日寇的新进攻”。蒋介石在全国人民的压力下,不得不表示“抗战到底”的决心,但他的的态度仍然是动摇的,因而又声称“在和平根本绝望之前一秒钟,我们还是希望由和平外交方法,求得芦事的解决”。国民党政府的妥协,助长了日本帝国主义的气焰:25日,日军向北平附近的廊房发起进攻;28日,又出动飞机坦克猛扑南苑,北平陷落。
芦沟桥的炮声粉碎了朱自清的“安全逃避所”,打破了他多年来迷恋“国学”的绮梦,他开始意识到只有起而抵抗别无他途了。一天,一个学生要投笔从戎,奔赴沙场,前来辞行。
朱自清很激动,他激昂地说:“一个大时代就要到临,文化人应该挺身起来,加入保卫祖国的阵营”。学生请他在一本小册子上题几个字,他毫不推辞,拿起笔来在上面写了岳飞《满江红》中的一句: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沉吟了一下,又在署名的左面写道:“时远处有炮声”。北平业已沦陷,朱自清日夜忧虑清华的安全,29日,他特地进城拜访有关人士,谈清华可能被占领事。忽然接到学校打来电话,说是校里已落下一枚炸弹,而且校门口群集了不少贫苦老百姓,十分危险。朱自清急忙去拜访冯友兰,请公安局派警保护。
8月5日,日本侵略军开进清华园,荷枪实弹的日军立于校门口,美丽的“水木清华”终于陷入魔爪。
政府为了使学生不致在抗战期间失学,特选定适当地点筹设若干临时大学,共分三区,第一区在长沙,第二区在西安,第三区地点未确定。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和南开大学划在长沙,称长沙临时大学。
清华师生在日寇刺刀胁迫下,纷纷整理行装准备南下。朱自清在陈竹隐帮助下,匆忙地收拾衣物,因动乱中携带家眷不便,遂决定单独前往长沙。
9月23日傍晚,他怀着无限眷恋的心情告别了妻儿,告别了那宁静的院落,匆匆地赶往天津。从1925年秋到北平,朱自清在清华园度过了整整12个春秋,谁知现在竟是这样仓皇地离去!但他坚信,他终将再度回来。
北平车站拥挤不堪,检查极严,好不容易才上了车,车里一派惶惶景象令人心碎,呆了好久,车轮才缓缓启动,晚上到达天津,住在六国饭店,在那里遇到许多熟人。23日下雨,天气骤冷,他乘车到塘沽,搭轮船赴青岛,28日抵达。在新亚大饭店住了一天。青岛市容萧条,一片凄凉,不能久留。旋即乘车到济南,又乘津浦车南下,半夜抵徐州。10月1日,从徐州转郑州,2日早晨达汉口,住在扬子江饭店,下车到武汉大学参观并访问先期到此的闻一多。4日中午,到达长沙。
临时大学一切均是草创急就,筹备工作千头万绪,纷乱无章。本部设于长沙小东门外韭菜园圣经学校,朱自清就暂住在这里。大学共设置4个学院17个学系。朱自清任中国文学系主任,并被推为该系教授会主席。
由于校舍不够用,校部决定文学院设于南岳衡山山麓圣经书院,称为长沙临时大学南岳分校。11月3日,下着大雨,朱自清和同人乘汽车往南岳,下午到达。教员住宅距教室有半里之遥,在一个小山坡上,系一所楼房,房间不多,乃决定两人一室,不挑人,也不挑房,用抽签方式决定。朱自清主持其事,但他却幸运地抽到一间单人住的小房间。
到南岳后立即上课。当时过的是避难生活,大家不分彼此,俨然恢复了学生时代的生活方式。闲遐时,大家或集体上山,游逛寺庙古迹,或一起到山脚小镇购买日常用品,间或也苦中作乐,到饭店小酌几杯,朱自清酒量不大,微醉即止,从不失态。除了上课,教师们都埋头学术研究,闻一多考订《周易》,朱自清则钻进南岳图书馆搜集资料,继续撰写《文选序〈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说》。
师生关系也极融洽,常在一起活动。南岳有个二贤祠,传说是张南轩与朱熹相会之处,其中有座嘉会堂,匾曰“一会千秋”。有一天,冯友兰和同仁到那里玩,忽然想起晋人宋人的南渡,很有感触,回到宿舍作了几首诗,其中两首曰:二贤祠里拜朱张,一会千秋嘉会堂;公所可游南岳耳,江山半壁太凄凉。
洛阳文物一尘灰,汴水纷华又草莱;非只怀公伤往迹,亲知南渡事堪哀。
朱自清对这两首诗很赞赏。一天,学生开诗朗诵会,他上台吟诵了这两首诗作。
文学院在南岳呆了三个月,朱自清和中文系师生团结一致,和衷共济,生活虽然艰苦,却很充实,精神很愉快。多年后,冯友兰曾回忆道:我们在南岳底时间,虽不过三个多月,但是我觉得在这个短时期,中国的大学教育,有了最高底表现。那个文学院的学术空气,我敢说比三校的任何时期都浓厚。
教授学生,真是打成一片。有个北大同学说,在南岳一个月所学的比在北平一个学期还多。我现在还在想,那一段的生活,是又严肃,又快活。1938年元旦,朱自清和浦江清等六七人游南岳观河林,与浦江清写了《元日南岳观河林纪游联句》,抒发了“讲学伤播迁”的内心感慨。
1937年12月13日,南京陷落,日寇对这座古城进行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并沿长江一线进逼,威胁武汉,危及长沙。为了把学校继续办下去,学校于1月20日举行第43次常务会议,决定将学校迁往昆明。教职员和学生统限于3月15日以前到新校址报到。分水陆两路走,水路经粤汉铁路至广州转香港,乘船入安南海防,再乘火车经河内入昆明,虽一路数易舟车,但既方便又迅速,因此安排女生和教职员及体弱的男生。陆路则师生共同组成“湘黔滇旅行团”,由湘西经贵州,到达昆明,共有学生244人,闻一多等11位教师亦参加了这一队伍。朱自清和冯友兰等十几位教师没有沿着上述路线进滇,而是乘分程包租汽车从长沙南岳出发,经南宁、龙州出镇南关入安南,再乘火车至昆明。
2月17日上午11时,他们到达桂林。这是一座具有两千年历史的古城,风景秀逸,气候宜人,“江作清罗带,山如碧玉簪,”乃举世闻名的游览胜地。“桂林山水甲天下,阳朔堪称甲桂林”,从桂林到阳朔,漓江犹如一条青绿色绸带飘荡于烟雾之间,两岸青峰奇秀,千姿百态,碧流澄澈,如诗似画,真是“群峰倒影山浮水,无水牙山不入神”。朱自清等一路流连山水,饱览风光。但面对大好河山,联想现状,不由愁肠百结,悲从中来。24日宿柳州,25日至南宁,作绝句四首:招携南渡乱烽催,碌碌湘衡小住才。
谁分漓江清浅水,征人又照鬓丝来。
龟行蜗步百丈长,蒲伏压篙黄头郎。
上滩哀响动山谷,不是猿声也断肠。
——《上水船》九折屏风水一方,绝无依傍上穹苍。
妃黔俪白荆关笔,点梁烟云独擅场。
——《画山》皮鼓蓬蓬彻九幽,百夫争扛木龙头。
齐心高唱祈年曲,自听劳歌自送愁。
——《龙门夜泊观赛神》看似描山画水,抒写风俗人情,而寄寓其间的却是诗人关注国运,向往振作的难以抑制的郁勃之情。在刚要到达镇南关时,冯友兰左臂碰折了;一到河内,朱自清即将他送往医院,还陪了两天才走。
3月14日下午5时20分抵达昆明,宿拓东路迤西会馆。在这里他接到三弟国华来函,里头还附有父亲的信,说是全家平安,寄去的80元也收到了。这是去年10月中旬在长沙时,朱自清向学校借薪寄去的。得知合家安康,心中很是宽慰。
昆明位于滇东高原中部的滇池盆地之北,风光明媚,四季如春,是一座有着悠久历史的文化名城。3月20日刚好是星期日,天气又好,朱自清和几位教师同去西山闲游。西出海拔约2000余米,山上森森茂密,有滇中高原“绿翡翠”之美称。朱自清先到华林寺,山门外有莲池,寺内有彩塑五百罗汉,状态各异,塑工精巧,形像甚佳。继往太华寺,看有名的银杏和玉兰。在一个院落里,有一个先生,三个女士,两个孩子,一家六人围坐唱歌欢乐,其中一个太太的背影极像陈竹隐,一个四岁小孩酷肖思俞,朱自清观望良久,思家之情油然而生,十分伤感。最后至三清阁,山岩高陡,拾级而上,沿崖皆是石刻,工程奇绝,至石室平台,朱自清凭栏下视滇池,只见海天一色,苍苍茫茫,烟霞变幻,气象万千,精神为之一爽。
这时,临时大学决定文学院和法育学院设在蒙自,原因是难民麇集,人满为患,昆明无法容纳一所千余人的大学校,而蒙自却有许多空房子。4月2日,教育部下令改组长沙临时大学为西南联合大学,定于5月开学。由是,朱自清即随分校师生于4月4日前往蒙自,共有92人,随后又有100多人抵达。
蒙自在昆明南面至越南边境约四分之三处,是个弹丸小邑,只有三四条短街,几间店铺,不要多少时间,就可以穿城而过。但朱自清却感到它“小得好”,住久了就渐渐觉得有意思,卖东西的店铺,“差不多闭了眼可以找到门儿”,一些名胜去处,一个下午便可以走遍,怪省力的。人口只有万把人,所以很静,不论在城区还是乡下,路上有时不见一个人,整个天地仿佛是自个儿的,这教他想起台州和白马湖。缺点是苍蝇多,谁在街上笑了一下,一张嘴便飞进一个。联大蒙自分校规定5月4日开学。“湘黔滇旅行团”的师生于4月28日到达昆明,他们行程3500里,走了68天。5月4日,他们赶到蒙自上课,朱自清出来迎接,看到闻一多人虽清瘦,却很有精神,已经留须了。老友相晤,无限欣慰。为纪念“五四”,北大学生晚上集会,朱自清被邀作了演讲,他说了些旅路上的轶事,大家听了都很开心。会上还通过了《告全国同胞书》。
地方政府拨给联大一个海关旧址,校方又租了东方汇理银行的旧地以为教室。海关的房子是西洋式建筑,地方不大但很幽静,里面有一座大花园,一路高大的由加利树,一片软绵绵的绿草,树上有好些白鹭,羽毛洁白,姿态伶俐,飞来飞去,极耐人看。夜晚月光从树缝里筛下来,园里显得分外恬静。银行里花多,遍地颜色,热闹非凡。学校还在附近租了几间民房作宿舍,朱自清住的是独间,只有十平方米大,房里放着一张床铺,一张方桌,一张小书桌,一个竹书架,一张藤椅和几张凳子,颇为拥挤。室外是一个大院子,庭中枝藤丛绕,其间夹有许多不知名的小花,很有韵味。
蒙自生活虽然简陋艰苦,但也有乐趣。大街上有一家卖粥的,带着卖煎粑粑,店面很干净,又便宜,掌柜姓雷,是四川人,白发苍苍,脸上常挂微笑,还很风雅,联大教师管这个铺子叫“雷稀饭”,朱自清和一些同事常去光顾。那里还有几家越南侨民开的咖啡馆,主要卖咖啡、可可、炸猪排、煎荷包蛋等,也做西餐,去吃的多是学生。蒙自出果子酒,朱自清常和友人慢饮长谈,话题上下古今,不着边际,有时也谈论为人之道。朱自清对朋友说:“世界上人分两种,一种最不容易满足,一种最容易满足;我是属于后一类的”。这样共饮,每月至少一次,后来由于胃不好才不喝了。蒙自比较偏僻,报纸要几天才到,朱自清十分关心抗战,他和学生相处极好,暇时常去他们宿舍走走,有时请他们到自己房间闲聊,向他们探询家书中传来的消息,尤其是扬州方面的情况。他非常关心战局,常和同学交换看法,有时还拿出地图,和他们一起对照着仔细寻找一城一镇的位置。
蒙自小城还有个特色,即门对儿多,差不多家家有,许多门对儿都切合人家情况,但最多的是抗战的内容,这就造成一种气氛,让行人不会忘记时代和国家。朱自清对此极感兴趣,认为这是“利用旧形式宣传抗战建国,是值得鼓励的”,旧历年时,“这种抗战春联,大可提倡一下”。
蒙自有一个南湖,冬春两季水很少,联大4月来时,只是一个干河床,农民由此抄近路进城赶集,学生们租了马或驴在这里骑着玩。一到5月,雨季来临,湖水顿时溶溶滟滟,美丽非常,湖堤上桉树成行,杨柳依依,风景颇为旖旎。到了傍晚,师生们都喜欢在湖畔漫游,看村落炊烟袅袅,看倦鸟鸣噪归林,观赏落日晚霞在湖面上映出澄红色的光辉。朱自清也常和冯友兰结伴在这里散步,富于联想的他,一站到堤上,目睹此情此景,便不期然想到北京的什刹海,心中由不得涌起一股莫名的思乡之情。
美丽的南湖,点缀了联大师生的艰苦生活,给他们带来一丝诗情画意,中文系和外语系学生组织了“南湖诗社”,参加者20余人,他们请闻一多和朱自清做导师。离开北京之后,朱自清一直记挂着家中的妻子和儿女。自南岳出发往滇时,于途中看群山百折,峰峦迂回,有感于衷,曾作诗一着寄赠陈竹隐:勒住群山一径分,乍行幽谷忽干云。
刚肠也学青峰样,百折千回却忆君。
5月底,朱自清得到消息,陈竹隐将带着孩子们从北平来滇,心中不禁大喜。陈竹隐她们是在5月下旬随北大、清华的一部分家属南下的,一路上历尽了千辛万苦。陈竹隐曾回忆说:
那时日本人的吉普车在城里横冲直撞。在告别北京时,我差一点叫日本人的车撞上,结果我坐的三轮车翻了,车夫受了伤,我的脚也崴了。我就是一瘸一拐地启程南下的。在南下的船上,我们还遇到日本人的搜查。日本兵把全船的人都轰到甲板上,排成一队,挨个检查。他们认为可疑的人,便用装水果的大蒲包把头一裹就拉走,完全不由分说。看看这蛮横的情景,真使人体会到亡国的痛苦。
船快到越南的海防时,又遇到了台风。大风大浪打得船上下颠簸。大家都翻肠倒肚地吐呀,吐呀!放在格子里的暖瓶全摔碎了,人也根本无法躺在床铺上。我的大女儿在隔壁舱房里边吐边哭喊着:“娘呀,我冷啊,冷啊!”而我身边还有两个小孩子,我在舱里死死用手抓住栏杆,用脚抵住舱壁,挡着两个小孩子,不让他们掉下来。听着隔壁女儿的哭喊声,我心里真是难受极了。大风浪整整折磨我们一夜,第二天风浪小了,可厨房里的盘碗餐具都打碎了,大家都只好饿肚子。6月2日船到海防时,朱自清早已闻讯从蒙自赶来,在码头上等待多时了。海防到处是绿树红花,美得很,可是这美丽的土地却是法国的殖民地,越南人饱受亡国的痛苦,过着奴隶般的生活。在码头上、旅馆里,做苦力的越南人常被法国人鞭打,朱自清看到这种情景,十分痛心,气愤地对孩子们说:“我们要是亡了国,也会像他们那样受苦!”6月4日,他带着妻子和儿女回到蒙自。
将近学期结束时,联大师生迎来了云南特有的火把节。这是彝、白、纳西、哈尼、傈傈、拉祜、普米等族人民的传统节日,节期在农历6月24至26日间。晚饭过后,夜幕下沉,家家门口烧起芦杆树枝,处处燃着熊熊火光。一声锣响,金角齐鸣,男女老少抬着米酒、炒豆等食品,点燃火把,并用松香扑撒火上,顿时光焰冲天,扬起阵阵香气。孩子们手里更捏着烂布浸油的火球晃来晃去,跳着叫着,欢呼声此起彼落。朱自清十分喜欢这种充满生气的热闹场面,以为它富有时代的精神,他激动地对人说:“这火是光,是热,是力量,是青年,它暗示着生命力的伟大。”
他十分兴奋,觉得这“是个有意义的风俗,在这抗战时期,需要鼓舞精神的时期,它的意义是深厚的”。火把节过后不久,学期即结束了。这届毕业生因西南联大刚成立,一切尚未成绪,所以均用原校名义发给文凭。清华这届毕业生编纂了一本“清华第十级年刊”的纪念册,编委请朱自清写几句话,以资鼓励。朱自清爽快答应了,提笔写道:
向来批评清华毕业生的人都说他们在作人方面太雅气、太骄气。但是今年的毕业同学,一年来播荡在这严重的国难中间,相信一定是不同了。这一年是抗战建国开始的一年,是民族复兴开始的一年。千千万万的战士英勇的牺牲了,千千万万的同胞惨苦的牺牲了。而诸君还能完成自己的学业,可见国家社会待诸君是很厚的。诸君又走了这么多的路,更多地认识了我们的内地,我们的农村,我们的国家。诸君一定会不负所学,各尽其能,来报效我们的民族,以完成抗战建国的大业的。情殷殷,意切切,题辞充满了他对年轻学生的无限期望,学生们看了都很感动。
毕业生们背着行囊,告别师友,踏上新的征途。朱自清精神抖擞地站在蒙自车站的月台上,频频地向坐满学生的小火车挥手。车声辘辘,逐渐远去,学生们回首眺望,还隐约地看见他那高举礼帽不断挥动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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