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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城印象》系列

《记忆中的沈从文》

央视国际 2004年08月06日 18:14


  

  他总是微笑着面对已成过去的历史,微笑着面对这世界。

——凌宇《生命之火长明》

  李之檀:沈从文先生是1948年到历史博物馆工作的,我是55年才到历史博物馆。当时由中央美术学院毕业以后,分配到历史博物馆。而且我住的地方,宿舍正好在沈从文先生的邻居,所以我们经常见面。沈先生从文学创作转到文物工作,这个事情大家伙会问,为什么要转到这方面来。因为他感觉到过去写过的东西,不太容易适应新社会的需要,因为他熟悉的就是家乡的一些故事。以前的生活他比较熟悉,新的生活、新的人物,他都没有更多的了解,所以他感觉到他有困难。这样他就选择了文物工作。一个是他过去的经历。另外,他对这方面也很有兴趣。因为他在老家凤凰县的时候,当地的手工业非常发达。刺绣的、打银的银匠、铁匠、染坊,这些事情他非常熟悉,所以他从小对家乡这些风土人情很有感情。我是这样认为的,就是说沈先生他的文学作品是倾注了他对家乡、对家乡人民的一种热爱,对他们的智慧和创造力的一种歌颂;他来到历史博物馆,使他的眼界更宽阔了。他看到老祖先、全国的一些文物,表现老祖先的一些智慧、一些创造能力,所以他这个爱国从家乡又扩展到,对整个中国、对中华民族、对中华民族劳动人民的创造、智慧,对这些的热爱。他的热爱也扩大了。不仅只是家乡了,而是更热爱我们伟大的祖国,热爱我们历史上的老祖先的充满了智慧和创造力的文物。


  李之檀:他记住了毛主席的几句话,一个叫做为人民服务;一个叫做古为今用;一个叫做实践论。他是牢牢地记住这几句话,而且身体力行。他的说法叫做学习为人民服务。学习为人民服务就要有真正实践,就要靠自己实际去做,所以他就想尽办法来给观众服务。当时最突出的一点就是说,他直接给群众讲解。包括中华文物展览到北京来展出的时候,在午门大殿。那时候,学生、老太太、来的农民、部队的同志、或者是搞文化工作的同志,他都是亲自给讲解。他自己讲,我在博物馆工作了十年,倒不如说我做了十年的讲解员。

  他这个人一辈子勤奋工作,跟他的生活经历(有关)。当时很苦、收入很少。所以他要拼命地写小说、写文学作品,所以从那个时候他就养成那么一个工作习惯,就是说永远闲不住。只要是人在,就要思考问题、就要想问题。比如在湖北干校,他得了一场大病,几乎死去。但是等他病好的时候,他还想着历史博物馆的陈列应该怎么做。他就在很困难的条件下,他就写每个柜子——他凭他的记忆——每个柜子应该怎么摆、应该放什么东西,写了几十条,然后交给馆里,供馆里工作的同志参考。很多同志很感动,因为一个快死的人,那个时候身体很不好,他在那种困难的条件下,他还想着工作、想着历史博物馆的展览应该怎么弄、怎么搞法,这种精神很多同志看了都流泪了。

  有一年我在森林,我把森林的生活告诉他,不久就收到他一封毛笔蝇头行草的长信,他给我三点自己的经验:一、充满爱去对待人民和土地;二、摔倒了,赶快爬起来往前走,莫欣赏摔倒的地方耽误事,莫停下来哀叹;三、永远地拥抱自己的工作不放。                                          ——黄永玉《太阳下的风景》

  沈龙朱:我觉得他从小让我们做一件事,就要很认真去做,要做到底、要多学点、要多看点书。这个他是不管我们听得进去听不进去,老在我们耳朵旁边说。他自己的工作态度,按道理说可能我们都比不上,说实在真是比不上。钻一件东西钻到底,就是像他说的水呀,水滴石穿那样,就是一滴一滴一点一点地抠,硬是把它抠出来。他自己的稿子本身就是,你要是看原稿的话,改一遍又一遍,改了一遍又一遍,改多少次。往往是边上也改了、头上也改了、侧面也改了、然后不行再贴一块东西也改了。改了好多好多次,反复地改。

  黄永玉:要改、不停地改、不停地重写。重写不怕了,因为沈从文,他《边城》改了一两百次,学他都学不到,那么严格。


  水激发他对人世怀抱虔诚的爱与愿望,水教给他粘合卑微人生的平凡哀乐,并做横海扬帆的美梦,刺激他对于工作的永远渴望。            ——沈红《湿湿的想念》

  沈龙朱:从沈从文的文章里面理解这个“水”,都是柔和的这一面、美妙的这一面。就是他描写的东西湿湿的这样一种感觉。我觉得水其实它是有好多种形态。你比如说“冰”固体形态,可能是描写玉洁冰清,但是它也可能有暴风雪;如果是液态情况,它既有它柔和的这一面,也有可以冲破堤坝,造成人类生命、财产损失的一面;如果你要是说气态的,水还有气态的这样一个状态。但是我理解沈从文他喜欢水,他是喜欢水的本身它的柔和这一面、它的韧性这一面。它一直奔向大海,川流不息,一直奔着这个方向去这一面。他要水的性格就是,既可以是水滴石穿,就是多少年我把一颗石头滴穿了。也可以是你挡着吧,我绕你走,我从石头缝里渗过去,渗透过去,到最后我还是要汇集到大海里去。我理解他喜欢水,主要是喜欢这个方面。

  我觉得大家对他的印象,就是他好像是个很温柔、很柔和的这样一个人,很温文尔雅的这样一个人。确实是在家里一直是这样。我们小时候喜欢听他说故事。他喜欢带我们到室外去玩,尤其是在云南那个农村,带我们去接触大自然,了解很多东西。他学鸟叫,知道什么是云雀。还告诉我们蜂鸟,害我们到处去找,其实那是澳洲的东西。像这些东西,他都是为我们非常细致的创造一些环境,让我们在年幼的时候,能够生活的很好。但是当时那个环境,应该说是很恶劣的,非常恶劣的,但是我们在那个环境下,父亲营造那个环境,整个家里营造那个环境,只让我们看到美的东西。看到云南的霞、看到田地的绿、看看远远滇池是什么样的、看到后山的这些树木花草,小到地里的小石子。就是在我们年轻的时候、很小的时候,就能够创造一个非常好的环境,让我们能够在那么恶劣的一个环境体下,能够过的应该说还是很幸福的。

  从文表叔许许多多回忆,都是用花朵装点过的,充满了友谊的芬芳。他是非分明,有泾渭,但更多的是容忍和原谅。所以他能写那么好的小说。我不行。但我们都是故乡水土养大的子弟。                               ——黄永玉《太阳下的风景》


  黄永玉:聂甘娄六十年代从东北回来,到我家里拿了一本他的小说,拿去看。回来还给我的时候很感慨:写得这么好,才21岁的人写《丈夫》。简直是普希金所说的,“俄罗斯的伟大的悲哀”。写得这么的深刻、这么好,我太晚认得他了。

  沈龙朱:他愿意看到美好的东西,愿意看到人人都好,希望这个社会好,希望老百姓都能生活的好。尽管他经历过的,是艰难困苦的这样一段过程。他一个人闯到北京来,想靠写小说——受五·四的影响吧——想靠写小说来闯出一片天下。那么当时,一开始当然是碰钉子了,投稿是没人要的,甚至于到最后还想再去跟在招兵的后头,想再去当兵去。为什么呢,没吃没穿,吃了这顿没下顿。但是他在那个过程里头,那个艰难困苦的过程里头,也得到了非常多的人的帮助。当然已经谈过很多,就是郁达夫先生。那个不光是这一条围巾、这一顿饭、然后付了饭费以后、找回来的零头也交给他手里,我觉得绝对不光光是这一点,实际上是对他的鼓励,就是你愿意做这件事,你坚持做下去。我觉得这对他的影响是非常大的,他是一辈子也不会忘的。

  李之檀:就是这样一种,人在最困难的时候得到别人的关心、得到别人的帮助,他对这种被帮助的感情他有很深的体会。所以当一些年轻人有困难的时候,或者是别人需要支持的时候,他就无私的奉献出来,我觉得跟他的经历有关系。他就是肯于帮助人,知道别人的苦衷。


  沈龙朱:以前常常晚上是一面流着鼻血——他是有这个毛病,流鼻血——鼻子插两个纸卷,这边插一个,这边也插一个,然后拿凉水在脖子上沁,止血,一面拿毛笔,在灯底下,眼镜也是这样的,嘴里也是念念有词,就改稿子。解放以后搞文物。他是爱好,他喜欢。他也希望别人喜欢,只要有人跟他谈到文物某一个东西,跟他相同的看法,或者是不同的看法,讨论起来他就兴奋得很。他愿意把自己所有的好看的东西、觉得美的东西、觉得精彩的东西拿给人看。你有什么问题他就愿意详详细细告诉你,这个是什么原因、什么东西、查哪本书可以查出来、怎么查。比如人家问一个很小的问题,他可能会给你写一大篇参考的资料。我们老说为人民服务,他不一定会说这个词,但是他确实是一心想着为第一线生产。他对很多印染工人、纺织工人、特种工艺的手工艺工人,他都谈得来。就是很多事就交流,能够交流上。而且愿意把自己知道的,值得参考的花纹呀、方法呀介绍给别人。所以他这方面,年轻的也好、年老的也好,朋友还是挺多的。

  流动在他和他的民族记忆中的,是条染红的河流,是一腔斩不断的乡愁,是一种古老情绪的振颤。                                      ——沈红《湿湿的想念》


  沈龙朱:我们确实很小就知道凤凰,就认定凤凰是我的老家。为什么呢?因为父亲不停在告诉你,从很小的时候就谈凤凰,谈他自己在凤凰的情况、谈凤凰的庙宇菩萨是什么样的、谈这个凤凰的山水、谈到河里去洗澡、谈上山打老虎,谈这些东西。所以我们从小对凤凰,一个是知道它非常好看、非常美,一个就是觉得有点神秘。因为你看山上有老虎,夜里面能听见狼叫。狼是怎么叫的?然后父亲就“呜”学一次。所以这小时候就给我们很生动的,也是永远忘不了的一些记忆。就说这是我的老家是非常漂亮的一个地方,也有点神秘这样一个地方。所以他对凤凰的感情,等于说是给我们这些不出生在凤凰的凤凰人,好像也注进去了一点,也注进去了不少。

  尤其是讲到凤凰,说着说着,他声音越说越轻,右手食指点戳着,最后稍加重语气的一句湘西话“美极了”结束一段话,那就是先生讲述到最神往的时候,好像高声宣讲就要破坏什么。                               ——王亚蓉《沈从文晚年口述》

  李之檀:我觉得沈先生在搞这个楚文物展览的时候,因为他家在湖南,正是楚国的地方,而且屈原放逐在那个地方,江边走的时候,那些生活跟他经历的生活非常贴近。所以他不但投入了一种精力,而是怀着一种感情在搞这个陈列。搞陈列以后,他看到历史文物上那些很美的花纹,他都把它组织力量、安排人员,来把那些很好看的花纹

  统统都临摹下来,而且把它编成书介绍给社会。他在这方面做了很多的工作。

  沈龙朱:楚文化展览的时候,他是也要我们去看的。我们不太懂,他对里头的展品,他是觉得好极了、美极了。他用半湖南话半北京话说:美极了。他对很多东西,没有别的词形容的时候,往往就是“美极了”。

  

——郁达夫的一条淡灰色羊毛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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