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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口的风

央视国际 2003年06月25日 15:06

  作者 刘亮程 孟卫平


  又刮风了,风拍打着窗户,像它多少年前第一次拍打我的窗户时一样急切。已经是老朋友了,它在外面喊我,它想进屋来,我在这样的夜晚想念家和孩子。

  白天在办公室时,常会听到有人说又刮风了,其实风就没停过。

  还是那场风,从早晨刮到黄昏,从寒风刺骨的三月刮到炎热的七月,从我二十岁刚到山口海关工作的那一年刮到今天。十几年的人生,丢在这个偏远山口风中。我还做着多少年前的那些事情:审单、放行、顶风去车站验货,这就是我的工作,像一场风一样无法停住。我把家和孩子扔在城市,自己在这个边境山口的大风里,一遍遍的想念着他们,感到生命像一堆沙土正被一粒粒刮走。

  青春随风而逝,漫长的风,街上空荡荡的,地吹得干干净净,天空没有半朵云,很少的一些树全朝东南匍匐着身子。

  风中什么都没有,风是透明的,整个山口让开路,腾开天空让风通过。风却永远过不去,一场风刮到头,紧接着另一场又来了,还是同一场风。不断地回到它开始的地方,就像一个人回到家乡。人们说阿拉山口是风的家乡,每年八级以上的大风就有160多天,从这里刮出去的风走遍天下,又全回归到这地方。


  风不停,人就无法出去,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太阳照着大风,明晃晃一片。夏天,风也是炎热的,热浪逼得人喘不过气。到了冬天,寒风像针一样刺在身上,生疼生疼。风把多少人的梦想推远了,在阿拉山口最先盖起的铁路道班房早已被风吹破,最先来到山口的那些人,也都被风刮老了。有时,我听那些老海关官员们讲述那时候的风,仿佛更大更猛,那时的工作生活也比现在远为艰辛。

  我在这里似乎在一直在等风停住,多少年了,我早该被一场风刮走,却还留在这儿。你看,我剩下的全是整年整月的漫长岁月。一夜一夜在倾听风,一日一日地做着那几样事情。风拉长了时间,有时一天就像一年那么漫长,风把消逝的时间呼唤了回来,山一样堆在两边。我一直记着夜检国列的那些夜晚,我们挤在铁路边的小房子里,等境外的列车鸣笛进站,那几个小时多么漫长啊,都等得没耐心了。列车还是不进站,眼看就要等到地老天荒,那些现实中的钟点,仍像星星一样那么遥远。

  这里的生活就像一个梦境,大风一夜一夜地搬走现实中那些细碎的东西,风留下另一场风,我剩下了什么呢?我常常这样问自己。当我的发丝在风中一缕缕飘去,风抖擞我的衣裙,似乎一切的一切都交给风了。我常常看那些脚手架上劳动的民工,腰上拴着绳子,风把人吹得变了形,那一张张风中的脸,表情全被风刮跑了。目光吹弯了,我在这样的大风里挽留自己。我站起、又坐下,出去、又走回来。


  现在,我能安安静静地讲述一场风,安安静静地谛听那一列列经我们查验放行的货车,在风中奏响的笛声。回味那几次在昏天黑地的大风中,悄然进行地缉私行动。我在一场一场的风中安静下来。多少人走了,多少人又来,我都能听懂风的喊声了。有时它像历经沧桑的老人在倾诉人生,有时它像父母兄长在我耳边呼唤叮咛,有时它像恋人的手一样轻摸慢抚,我在这样的大风里酣然入睡。

  风来了,风又来了,已经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风刮走一切,我还在这里。

(编辑:费溢群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