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画里的村庄
央视国际 2003年06月23日 16:37
作者 金妤 陆志坚
当我的脚步又一次走过这古风古韵的古桥,当我的双手又一次触摸到这精美绝伦的雕刻,当我的目光又一次停留在这白墙黛瓦的古民居的时候,我的心灵被又一次震撼。四年的大学生活,不仅没有解开我的乡恋情结,反而使这个情结愈发紧扣。今天我又回到了我的家乡,我的徽州,回到了我日思夜想的中国画里的村庄。
【画里村庄的建筑】
白墙黛瓦,错落有致,掩映在皖南的青山秀水之间,一眼望去,真让人有一种走进中国画的冲动。这就是我的徽州。
走进村落,我信步走在一线天的街巷里。那清一色的青石板路,老式的木门板店面,高耸的马头墙屋檐,以及那安放在街头巷尾的石礅、石凳,一切都是那样的亲切、熟悉。
我们徽州的古民居建筑大多都是砖木结构的楼房,显得素雅、端庄。随意走进一家院落,你都会惊喜地发现在那端庄的近似单调的高墙内,竟然是一片生机盎然的天地。花草树木、假山鱼池,都经过精心的构思和布局,勃勃生机中透视着主人的修养品位。透过雕花的漏窗,还能窥见墙外的风景,连那高高的马头墙,也因为顽强地生长着几棵小草,而显得生动、活泼了许多。这马头墙又叫山墙,又叫封火墙,是为防火防盗修建的。听老人说,以前的强盗是不敢进这样的民宅和村落的:一是因为墙高入不了院子;二是因为在高墙与高墙之间形成的青石板小路上,转来转去会找不到出路的。
天井,是徽派建筑的一个重要特征。我们徽州的民宅,整幢房屋很少向外开窗,即便开窗也多是一尺见方的小窗。由于窗户小、光线暗,天井就成了采光的主要设施。当然,天井的开设还有“四水归堂”的说法,让四方之财如天上之水源源不断地通过天井聚集到家中。这是心愿,也是祈祷。
与民宅的小巧精致相比,村庄里的祠堂就要大得多了。作为一个家族祭祀祖先、集会议事的地方,有钱人家是不惜巨资来建造的。几十根粗壮的木桩支撑着宗祠的大厅,就像支撑着家族万世繁衍的血脉。大厅四周的楹联、字幅、牌匾更是治家传世的格言宝典,支撑着家族的人生信念,树立起子孙万代成家创业的信心,鼓励着先人们走出这封闭的山村,从而创造出徽商几百年的辉煌,而辉煌的徽商又走回家乡,带回这文明、这财富、这发达,让我们今天站在这建筑前,感受着几百年的沧桑,感受着先人们的生活创造和艺术创造,感受着这创造过程和结果的久远而醇香。
【画里村庄的雕刻】
寻着一阵悦耳、熟悉的雕凿声,我欣然走进一栋老宅。一位雕刻师正在专心致志地雕刻,那神情、那投入,包括那清脆的雕凿声让我怦然心动。其实,在我们徽州,只要信手推开一扇宅门,你就等于进入了一个雕刻艺术的陈列馆,触目之处全是雕刻。大门门罩上的砖雕、围栏花窗上的石雕、门窗拱梁上的木雕,人称“徽州三雕”。雕山水草木、雕飞禽走兽、雕人物戏文。真可谓无所不有、多姿多彩。
徽州民居的砖雕主要用在门罩门楼上,依照门罩门楼的大小,砖雕图案的取材也是多种多样。但不管取材如何,都无一例外地体现了房子主人求“福”、求“禄”、求“寿”的美好愿望。
石雕的应用比之砖雕更普遍、更宽泛。那高高耸立的牌坊,祠堂门楼前的石鼓、石狮,特别是那各具特色的深院宅巷中的石雕窗和祠堂照壁上的石雕图,或圆或方,或如扇面,或如云朵,无不精雕细刻,把一幢幢古宅雕饰得古朴典雅、文采飞扬。
如果说,三雕是我们徽州文化中的经典,那么,木雕又是三雕中的经典。人称“三雕第一楼”的卢村志诚堂,其精华就是木雕。据记载,当年建造这座楼房,仅木雕一项就耗时二十五年。记得小时候,我只要一有闲空跑到志诚堂看木雕。这里的木雕不仅雕刻工艺精湛绝伦,而且雕刻内容宽泛,有民间传说,有历史人物,有古装戏剧,总之,它就像一部中国历史文化和传统礼仪的教科书,让你在欣赏艺术美的同时,又长了许多知识。
今天,当我再一次站在这精美的雕刻前,再一次触摸着这些凸凹的艺术珍品,我突然有一种打开心窍的兴奋。我除了感叹几百年前的先人们非凡的艺术创造力之外,我更钦佩他们以苦为乐,锲而不舍的人生态度。如果没有他们对生活的强烈感受和热爱,怎么肯花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于一块木头、一块青砖、一块顽石。而这一木一砖一石或许就是他们的整个人生,整个世界,这里分不清是痛苦还是快乐,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追求,分不清是艺术还是生活。他们分明就是在雕刻着自己的人生。这些,也许正是我苦苦追求的艺术真谛。
【画里村庄的古桥】
小时候,爷爷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有一条小路,曲曲弯弯地从山村里走出来,走到了新安江,被湍急的江水挡住了脚步。桥来了,背负着小路过了江,送到对岸的绿草地上,让小路又远远地奔向了山外。这座背着小路过江的桥就是徽州古桥。
现存我们徽州境内的古桥,多达一千零五十四座,大都建成于徽商鼎盛的明清时期,是徽州文化中不可多得的人文景观。这些古桥或横跨于崖壁涧溪之上,或长卧于古驿阡陌之中,或点缀在村落的水口园林之内。且造型多样,设计精巧,有拱桥、曲桥、平桥、月桥,更有众多的廊桥、亭桥,真是千姿百态,各呈风格。
徽州古桥以石拱桥为最多。而且使用的石材基本上都是我们徽州的赭石和青磨石。精湛的建筑工艺,特别表现在桥基和桥拱上。水下的桥基大都采用条石码砌,桥拱的结构除了需要精确的计算,还采用了滕汁、糯米粥和石灰搅拌的特殊材料密缝,从而使这上千座徽州古桥,虽经几百年的洪水冲击和风雨洗礼,依然坚固如初、巍然挺立。对于廊桥、亭桥,却是徽州古桥中的典范。在石拱桥上建廊建亭,又在廊亭内打造长条木凳,让桥既可引渡行人,又为行人遮阳蔽雨,停足歇脚;还增添了建筑工艺上的美感。这种以人为本的人性化、个性化设计,在古老的徽州、在数百年前的古桥建造上,得到了充分的表现。
于是,有多少徽州男人的匆匆步履从这一座座古桥上远去,又有多少徽州女人送别和期盼的眼泪在这古桥旁抛洒。古桥承载了艰辛,也承载了希望。岂不知,这些徽州女人们用泪眼送走的是布衣草鞋的山民,迎来的却是衣锦还乡的徽商,他们把桥当成自己的人生驿站,在家乡不断建桥修桥,还在桥上修建佛龛供奉神灵,以祈求平安,走向富裕。正如现代文学史家唐弢先生所说,桥代表了改变,象征着飞跃,是向前者愿望的化身。
如今,我又站在这背着小路过江的古桥上,用我的心与古桥对话,与历史对话。千百年来,山村里的徽州人正是靠桥的引渡,才能从封闭走向开明,从此岸的荒芜走向彼岸的绿草地。没有桥的引渡,徽州的生命只能停留在衰老的山村。
而我今天也正是在这桥的引渡下,从此岸到彼岸,从今天到历史,从家乡到山外,又从山外走回家乡,走进这白墙黛瓦的皖南,走进这精雕细刻的徽州,走进这浓墨淡彩、积淀深厚的中国画里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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