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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三毛

央视国际 2003年06月23日 16:32

  作者 吴幼平


  青叔:三毛,10年前你离开舟山时,曾亲口对我说,我还会再来故乡看你的。但你这一走却再也没有回来过。今天,我来到了故乡人为你修建的祖居,不知你看得见家乡人为你安的家吗?你看,这些你用过的东西还是你弟弟从台湾带来的。你穿过的衣服还在,包还在,它们曾伴着你浪迹天涯走过万水千山,现在你却再也用不着它们了。你还记得这块骆驼头骨?这是荷西送给你的结婚礼物,是从非洲带来的。你曾在《我的宝贝》一书中这样告诉给人们:

  三毛:“这副头骨,就是死了也不给人的,就请它陪着我,在奔向彼岸的时候,一同去赴一个久等的约会吧。”

  青叔:三毛,你现在已经和荷西在天堂相会了,我想你一定会带荷西来故乡的,来看一看你们结婚的信物。三毛,时光流逝的真快啊!那已是11年前的事啦,但在我的记忆中好像就在昨天一样。三毛,那天,你一见到我就抱着我说:“四十年前你抱过我,现在让我来抱抱你。”三毛,你知道吗,在我的头脑中你有两个,一个是四岁的你,一个是四十岁的你。记得你四岁那年,你们家刚从重庆搬到南京,住在鼓楼头条巷一幢公寓里,我在你父亲、伯父开的律师事务所中做事,那时候你聪明活泼,逗人喜爱,还常缠着让我给你讲故事,教你认字。你寄给我的《但有旧欢新怨——金陵记》,让我再一次清晰地记起那段往事。


  三毛:楼下除了客厅、书房、饭厅之外,另一个小房间,那是竹青叔叔居住的地方。竹青叔叔姓倪,是我们同乡,练得一手好字,当年一切文书全以毛笔字抄写的时代,青叔是伯父以及父亲必须的依靠。青叔自家人,父亲长竹青叔七岁。在冬天下雪的时候,我最爱最爱跑到楼下的书房中去,那是家中的办公室,也是竹青叔写公文的地方。而我们小孩子,一再被严重警告——不许进去玩的禁地,永远一袭长袍,不说什么话,而散发出一份文人雅士的清幽之气——谓之风华。那时竹青叔叔不过二十多岁。

  青叔:三毛,想不到你的记忆这么好,这么多年了还记得我在你们家的那些小事。10年前,你从舟山回到台湾后,你用你的深情的笔把这次故乡之行写进了《悲欢交织录》中。

  三毛:在春天,我想去看那油菜花。于是,终于选择了我最不该碰触的最柔软的那一茎叶脉——我的故乡、我的根去面对。就这么决定了,要对祖先和传统回归,对乡愁有一个交待,然后,才能将自己的心情变成一个游客。

  青叔:那一天,当你进入一位堂伯母的老房子,有人捧来一盆洗脸水,我看着你坦然地拿起毛巾,用故乡的水洗掉了四十年的风尘。记得1949年,你们全家去了台湾,我也去了上海谋生,从此断了音讯,这一断就是几十年,一直到海峡两岸通邮后,你从同乡中得知了我家地址,在88年5月给我写来了一封热情洋溢的长信:

  三毛:“倪叔叔,您好。在这许多年来,爸爸和妈妈一直挂念着您的情况,苦于两岸相隔,无法查找,有同乡返回舟山,方才知道您的消息,一时里更加想念。四十年来的事情,要说十张纸也说不完。前一个月,台湾有一本杂志,叫做“中国地理”,其中介绍了“舟山群岛”,我们将它收存起来,一看再看,使我们这些没有见过故乡的孩子也产生了很深的乡愁。我们四十年来没有忘记过您,就是下一代,也对您是记得的。而今相见有望,内心感触很深,真是人生如梦。明年此时,也许我们已经相聚。望倪叔叔身体保重。”


  青叔:三毛,你来故乡,最大的心愿就是来看看你的爷爷,来寻找你自己的根,今天,我沿着你那年踏走过的小路,又一次来到你的老家,来到你爷爷安息的地方。三毛,你一再对爷爷说,明年再来,可是你走后却再也没有给你爷爷讲讲话。三毛,看过你书的人都说:你是一个敞开心灵的人,爱大地、爱自然、爱父母、爱丈夫、爱人间的一切,可你竟会这样匆忙离开人世。你从在台湾荣民医院给我的信,收到时你已去世已经十多天了,想不到这竟是你一生最后的绝笔啊!

  三毛:叔叔(婶婶):很想念,很想念。

  我非常累,写不动信……生了与我母亲同样的病,而且查出来三个地方都有。我下半年没法工作了,手边有四个剧本也不能做了。好在有房产,有版税,我不可能叫老父付我药费。“寿衣”想来很好看,我倒是也去做几件放着。人生一场,劳劳碌碌,也不过是转眼成空。这几个月,我忙得太厉害。我没来信,表示在休息。无法再工作了,真想大哭出来。

  青叔:从抽屉中翻出你所有的信,数一数有40多封,我按时间前后把它们编了号。字行间都是你的心声,你的喜怒哀乐、甜酸苦辣。

  三毛:竹青叔,你是我在大陆最亲爱的人。叔叔,我内心不是没有感到孤独,但我丧失了去爱一个男性的能力,这真是一种深悲。我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在情感上,尤其在男女的感情上自律很严,非常冷静。可是我一旦再婚,必然是个好妻子。我的一生最是自讨苦吃,我爱挑战,会早死,别人一辈子生命,我拿来活了一百次,合算。父亲太了解我了,他要我过一个精彩的人生,他太明白我,我并不要长寿。人生,过自己爱的日子是快乐的,而不是小心翼翼的守住一个平淡的余生,我爱燃烧。


  青叔:三毛,和你通信一年后,你来到了我家。记得那天,因为你的到来,使我们家多了一份清脆的笑声。你指着四十年前我和你们全家的合影兴奋不已。那天,你还看中了我家的一只老箱子,说它古色古香很好看,我就把旧箱子送给了你,你回台湾后,把这只箱子放在家中,还拍了一张照片寄给我,背后写道:“青叔老箱,伴我日常生活。”看到这对老糖罐时,你更爱不释手,想把它带回到台湾,只是怕路上不好带才把它留下。三毛,我和你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杭州。那是1990年10月,你又一次来大陆,约我到杭州,相见时,你高兴得像个四岁的孩子。第二天,你推掉所有的应酬陪着我们荡舟湖心,漫步西子湖畔。三毛,离开故乡时,你又一次拥抱着我,你不断地擦着脸上的泪。你轻轻地挥一挥手,想不到这一挥手竟成了终诀。人生悲哀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三毛,你走得太匆忙了。由于两岸阻隔,我不能亲自去送送你。三毛,你不是很喜欢我的字吗?那么这二则挽联就算我送给你最后的礼物吧。

  “隔岸惊噩耗,惜君早逝,情谊至今犹在怀;

  回梦忆斯人,痛尔遽离,名声终古长留世。”

(编辑:费溢群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