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伟长》编导手记
央视国际 2004年09月17日 15:57
第一次见钱老是在今年的三月。上海的三月,风却格外的大。这次上海之行最重要的工作并不是拜会钱老,而是拍摄我国著名的口腔医学专家邱蔚六。紧张的四天拍摄中,利用星期天的时间,我打车来到了上海市延长路149号,上海大学的老校区。
说实话,上海大学的老校区太普通了,只是那时大片的草地,绿得惊人。
就在进校门的一拐角,我问到了学校的“乐乎楼”,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招待所起这名真是暖人心。在钱老秘书徐旭的带领下,上了招待所的二楼,立刻感觉到钱老爷子的贵重之处,因为有一个班的警卫簇拥在钱老住所的周围。也让我即刻警醒起来,见一次钱老可非易事,得好好聊出点东西,可是钱老已经九十二岁,他的校长职务,是虚是实?他还能发挥多大作用?他愿不愿意和我们小字辈交流?他的表达能否顺利完成我们节目的访谈环节呢?
等我见到面,才卸下一切包袱,但也让我惊出一身汗来!
钱老十分健谈,从他小时候的穷苦日子“我会养蚕、会捉鱼、摘野菜补贴家用”,到1946年从美国回国时的遭遇“我给老婆带了一段尼龙布料,过海关时却被狠狠地宰了一笔交了六十状元的税,一上黄包车,一看我是从国外回来的,也宰我”。那个时候的中国被漫画家丁聪称为“五子登科”一切向钱看的时代。他直言不讳地说,“我恨透蒋介石了”,因为他一回国就加入母校清华大学复校委员会,接管的是满目疮痍的清华。“大会堂的木地板,多好的地板,走路都没有声音,可是都被国民党橇走卖了!窗子的铁架子也卖了!所有的课桌都被搬走了!”
我仔细看着老人,这真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他的头发全白了,全都往后梳着。他的眼睛几乎失明,但是看人依然有力。他的身体有些佝偻,但他的手势还是有气度。他老了,但是他的表情却还是那么纯净,没有一丝杂质。与孩童无异。
他说“我在美国不像其他人,出去跳舞喝酒”,我故意说“跳舞也没什么不好的,是一项挺好的健身运动”。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出乎意料,他忽然发火了“这健什么身呢!你这是小资产阶级!我从来不跳!”
更让我难堪的还在后面。他说“我在上海大学没有自己的房子,二十年一直住招待所”。我很好奇“难道你们学校不分房子?”他说“分啊,他们都有房子,我不要”。“那你为什么不要呢?”“你看你,你就有这种思想,人不能都想着自己,我在上海没有自己的一点财产,我二十年也没拿过上海大学的一分钱的工资!”这时徐旭秘书及时过来帮我解围“小汤只是来了解情况,现在还不是访谈。”“喔,还要来谈啊?”这才平息下来。
虽然挨了批,但是我心里却很是满足,我知道这个节目成了一半,因为这是一个真正的大家,他的高度很少人以能够企及,而且钱老能用最直白的语言,直击事件的核心,或者自己的袒露心迹。他根本不会隐藏自己的观点和想法,哪怕自己的情绪,他就是老小孩,还得小心哄着。为了能控制住以后的采访现场,还特地请徐秘书吃了顿饭,请教了一番,才安心地回京,准备过两个星期就来采访拍摄。
谁知刚过一个星期,就传来钱老生病住院隔离治疗的消息,让我十分担心,九十二岁的老人还能否经得起病痛的折磨?这样焦虑的情绪直到六月份才终于结束,于是即刻有了这个节目,有了这次生动而精彩的对话。
衷心地祝愿钱老活到两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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