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说:到93年的时候,阳极村已经有6亿元的固定资产,人均收入达2万元。5月的一天,张建好突然收到一张政府发下来的文件,要把扬箕村600亩的土地全部收归政府,作为城市发展用地。这对张建好和全村人来说,是一个前所未有的难题。
张建好:六百亩地他一次跟我全部征完了,就没有了我们就没有地了以后,那征完了以后如果给了你一亿,一年半就吃完了,那村民怎么生活?就把它解散了吗?不行的嘛。
村民:我们都是种地的、种田的,种菜有些本事,除了这个本事之外,我们就基本是文也不行武也不行。
张建好:我不睡了十几个晚上,天天晚上睡不着怎么处理,怎么去安置村民的生活,是不是把钱一次给我分了就没有了,那以后他们怎么生活啊?
解说:如果解散,那些创下的业怎么分,如果不解散,村民今后靠什么生活,而在这之前,关于征还是不征,自己站在政府这边还是村民这边,对张建好来说,更是一个头疼的问题。政府让她做个表率,带头把地交出来,村民们却在村委前闹事。
张建好:他不是认为是国家来征地,他是认为你要去抢头功,是带头卖地,带头把我们扬箕村几千年遗留下来的赖以生存的土地全部给政府了。你就要威风了,要有名了,但是我们的地都没有了,那我们怎么生存哪?
解说:村民们着急,又找不到办法,所以只有把怨气都发在张建好身上。不过,最让她难受的是,有的村民居然当面说她是败家女,这让她伤心了。
张建好:说我是败家子、败家女,你现在把地全部卖完了,一下子只有一个亿就没有了十八万一亩,六百亩地多少钱啊你晓得嘛?责任太大以后,我在这个村里面出生,在这个村里面住,而且我妈妈爸爸弟弟妹妹也在这个村的嘛,如果这样当了败家女,我这一生都给毁了。人家一生都骂我们家,你这个女儿败家女,把我们扬箕村的地全部卖光了。你是什么人?你是黑心人,不是好人。那我就惨了。
解说:其实,作为张建好个人来说,她当然也不想把地交出去。因为没有了土地,她这个村长当得又有什么意思呢?
张建好:我是末代村长也可以说是,因为地没有了我怎么当村长?那征完地我就是末代村长,人家说末代皇帝我是末代村长。如果一算呢我就没有地了,所以我也很担心。睡不着,哭,想办法,到处去找领导谈话,怎么干?大家都说反正顶下去,怎么顶啊?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给你。
解说:当时的张建好已经准备打报告辞职了,然而,在落笔的一刹那,她还是改变了主意。因为她说,其实自己大半辈子都是一个对自己对别人负责任的人,甩手不干的事情,她还是做不出来。
张建好:你不做也要解决呀这个问题,你不做一生中你要背着这个包袱,也是一个包袱,那你掉下来不干,还不是一个包袱。所以想来想去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最后要去搏一搏了,也要去干,什么困难只要人有志气就能够解决。
解说:就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别人征我们的地,我们也可以去征别人的地呀,张建好在情急之下突然想到了这个点子。因为在搞股份制之后,她曾经有过一次在外面买地建工厂的经验,而这一次,她要更大规模地买地建厂了。这一下,他豁然开朗。就这样,在50里外的增城,她又用27万元一亩的价钱买下了350亩田,扬箕又有了另外一片天空。
张建好:这里是一百亩,这里征了一百亩以后呢就用来搞建工厂,建了全丰机器鞋厂,那边还有一块也建了一个工厂,这几个厂都是村民集资来搞的。每一个厂都有三千多万投入了,这一共有几千万,差不多一个亿了。现在我们每年的收入都增加几百万,纯收入,村民可以解决他们的生活了。
(张建好在增城工地解决水管安装的问题)
张建好:唉,死了这次,要六百多万,经常会有这些现象……
解说:张建好说,从她当治保委员起,她就开始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而对她来说,有一个诀窍就是,不管碰到什么人、什么事情,她面对大家的,永远都是一副和气的面孔。因此村民们也都叫她"好姐"。
张建好:我从来没有发脾气,人家说更年期我也没有发过脾气,也没有骂过一次人,也没有大声说人家一句。我是很能忍的,人家骂我我也不出声,给人家骂。好像计划生育,搞计划生育的时候那村民来骂我,人家别的村也不是这样啊,你这个村就不给,要搞计划生育不准人家生,什么什么骂我。那我就让她骂,骂完了以后我给她做思想工作,后来她就给我道歉了。
(张建好在村卫生院)
张建好:最近好吗?
村民:还可以啊。
张建好:我都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来看你了……
解说:张建好说,她的工作时间只有很少的部分是在办公室度过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外面跑。还有很多时候,她喜欢到村里到处遛一遛。因为都是乡里乡亲的熟人,说不准就有什么事情需要她解决了。邻里吵架的、夫妻不和的、骂街的、离婚的、不赡养父母的,这些事情,只要她出面,总有办法能解决好。
(工作中)
张建好:阿英,叫阿兰到这里来一下。我有点事找她,我看不到她的人,我看见她在老人院门口,你去把她叫过来。
解说:不过,张建好说,其实在很多时候,她也会觉得很累。她经常对自己说,明天不要这样做了,要休息下来了。然而,每当她走在村子里,看到这些村民的时候,她还是不忍心停下自己的工作。
(在街上与熟人攀谈)
张建好:好可爱哦,你这个孙子长得好像强仔哦。
张建好:不是1.5亿,15个亿才能把扬箕村去改造,去把它重新来改好。但是我们哪里有十五个亿拿出来去改造呢?根本上不可能。所以呢,这个工作也是要我们去探讨,要我们去怎么想办法去研究它,以后怎么去搞也是一个今后头痛的事。我觉得就是烦人的事,很多事烦完一件又一件,烦完一件又一件,那主要我们是怎么去解决,怎么去想办法。可能通过有志者事竟成,有志者,事竟成,应该是这样的。我们只有下决心,想办法,不能做的事也可以做出来了我觉得。
解说:所以,尽管这些年她也有好几次机会转成国家干部,她都放弃了。她说,人的一生,除了解决自己的温饱以外,也总应该想着为别人干点什么事情。现在,她的下一步任务,是想办法筹钱把行扬箕村彻底进行改造,让他们脱掉"城中村"的帽子。而这个任务,按照他们的规划,起码要花掉15个亿,这又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张越:讲张建好的故事我老觉得好像是在讲中国乡村和城市的一段历史。我们的编导在拍片子的时候,特别希望能够拍到张建好年轻的时候农村小姑娘的那个样子。但是拍不到,没有照片。人们告诉她我们那时候太穷了,我们怎么可能照得起一张照片呢?张建好这辈子有的第一张照片,那年她已经三十二岁了。也就是1982年,农村经济改革开始之后的事情。村里的老人还记得,说她年轻的时候扎小辫,人很瘦。其实现在不应该管她叫好姐了,应该管她叫好姨。我们讲讲个人的人生经历,回忆历史的风云际汇。张建好的故事就讲到这吧,明天同一时间,请继续听我们给您讲广东女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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