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话语风格的突围
————《新闻调查》编导范铭、记者柴静作品分析
央视国际 (2006年04月30日 14:04)

　　《新闻调查》栏目一向崇尚“理性、平衡、深入”的精神气质，因此它常被定义为一档“男性节目”。而就在这个“男性节目”中，却有将近一半的编导都是女性。并且，在2005年度的节目评奖中，女性编导的作品也频频获奖。其中有一对“铁杆儿”组合表现得尤为突出，她们就是编导范铭和记者柴静：她们是2005年度《新闻调查》产量最大、获奖最多的组合；她们都是入行不久但成绩斐然的编导记者；她们都是美丽而聪慧的女性；同时她们又是生活中形影不离的好友…… 她们在一起合作的作品很多已经成为《新闻调查》的近几年的代表作，如：《双城的创伤》、《命运的琴弦》、《张润栓的年关》、《以生命的名义》、《心灵的成长》、《女子监区调查》、《注射隆胸》、《长大未成人》…… 在将近一个月的实习时间里，通过对她们的作品进行的文本分析以及与她们的深入交谈，使我开始总结出这对组合在“男性节目”中“突围”的原因——“女性话语风格”。

　　“话语风格”，指的是“话语典型的结构特征的总和，这些特征显示了在某一特定的语义、语用或情境中说话人的个性和社会语境的特征。”其中“年龄、性别、社会地位、所属社会阶层和民族背景都是决定不同语言使用形式的社会因素。”【1】“女性话语风格”分析，即是尝试探寻女性新闻传播者，尤其女性电视新闻传播者，在话语方式上的风格特征。

　　范铭和柴静的作品是在《新闻调查》这样一个“男性”节目中受到肯定的“女性”风格，这种对比决定了所选对象的“典型”性。因此，以下研究将以传播学研究方法中的“个案分析”和“深度访谈”相结合，从“典型”入手，在“定性分析”中逐步归纳出她们在节目中表现出的“女性话语风格”特征。

　　本文理论的基础是建立关于“性别气质”的论说基础上，在“女性主义”的理论体系中，主张两性气质的研究者对男女的“性别气质”做了大量的概括：【2】

　　两性气质：

　　男性气质/主体 女性气质/客体

　　认知主体/自我/独立性/主动性 认知客体/他者/依赖性/被动性

　　主体性/理性/事实/逻辑/阳刚 客体性/情感/价值/非逻辑/阴柔

　　秩序/确定性/可预见性/控制性 无序/模糊性/不可预见性/服从性

　　精神/抽象/突变性/自由/智力 肉体/具体/连续性/必然/体力

　　文化/文明/掠夺性/生产/公众性 自然/原始/被掠夺性/生殖/私人性

　　当然，这些结果并非定论，仅旨在为下文的“典型”分析做理论背景参考。以下的论述主体部分将以总结归纳出的“女性话语风格”特征为纲，对范铭和柴静的八个代表作品进行“女性话语风格”层面的分析。

　　（一）韧性：

　　当我询问《新闻调查》里的女编导们，她们认为女人做新闻时最大的特质是什么，她们给我的回答竟然惊人地相似——“韧性”！什么是“韧性“？范铭给我的回答是：“就是女人骨子里的一股‘倔’劲儿，只要是自己喜欢的题材，就会不顾一切地调查到底。即使遇到阻碍也决不轻言放弃。……当然，‘韧性’里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女人善于采取一些‘迂回’战术，不会与对方硬碰硬，这样的方式往往是最有效的，它能帮助你找到最后你想要的。”这种“迂回”战术在我的理解类似于一种“维持”工作，即是无论对方是合作与不合作，在编导和记者的一方都可以用言语和行动把与对方的关系“维持”在可控制的范围内。她们会“诱使对方发言，鼓励对方详细阐述观点以继续该话题”，【3】“女性则有一套折衷、迂回、妥协、调解和听取别人意见的方法，这种‘战术’往往起着非常关键的作用。”【4】当然，她们心中设定的目标从没有放弃，一旦机会允许，她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在已经“维持”的关系基础上向对方施压。

　　这种女性的“韧性”在《张润栓的年关》一片中柴静对于法院的调查段落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请看下面的台本分析：

　　解说：次日清晨，我们来到山西中院寻找本案的执行法官张宏。

　　记者：您好，请问执行厅的张宏在吗？您是张宏呀？您好，我是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的记者柴静。（柴静介绍完自己的身份后，摄像机才进入办公室内，尊重）

　　张宏：您好。

　　记者：打扰您的工作，不好意思。（表示歉意，维持）

　　张宏：没事，这样，我正在处理公务…… （紧张）

　　记者：行，您先处理完公务，我们等您一下，好吗？（表示退让，维持）

　　解说：由于张宏要求我们先联络新闻中心，于是我们回到接待室，补办了登记手续，并联系了新闻中心的主任高保明。

　　（高保明出现后的段落，摄像机一直放在较低的角度拍摄，但高保明并未察觉。）

　　高保明：我们不能说你什么时候采访就什么时候采访呀。（不悦）

　　记者：现在我们需要采访的人都在？（不放弃）

　　高保明：采访的人在不在，程序你得走呀。（命令）

　　字幕：一个小时后……

　　记者：怎么样了？（追问）

　　高保明：我刚才又跟他们执行局的联系了，他现在走了。（不自然）

　　记者：走了，张宏？（惊讶）

　　高保明：张宏已经走了。（不耐烦）

　　记者：我们刚才在办公室还看到他，他们领导说是他去济南了。什么时候走的？（穷追不舍）

　　高保明：他说刚才走的。（谎言暴露）

　　记者：我一个小时之前从他办公室出来的，他那个时候跟我说他今天下午在办公室呀，他说他处理完这个事情接受我们采访，怎么会忽然出去了呢？（继续追问）

　　高保明：那就是你已经采访过了。（真实目的初步显露）

　　记者： 对，我跟他聊过了。（用肯定诱使对方回答）

　　高保明：聊过，聊过就行了嘛。（真实目的败露）

　　记者： 他说等他处理完手头的事再接受我们的采访，我只跟他打了一个招呼。（强调没有采访到实质内容。）

　　高保明：那他们领导说他已经走了，他去执行公务了。

　　记者：这么急呀？（反问）

　　高保明：是的。

　　记者：出差这么紧急？（再次反问）

　　高保明：这种执行工作和别的工作不一样。（强词夺理）

　　记者：我们采访他这个张润栓的案子，他三年都没有执行，这个案子这么急？（点明重点，迂回驳斥）

　　高保明：这我没法跟你说，那我没法安排了。（走出大门，试图摆脱记者。）

　　记者：您能不能告诉我们他去哪儿了？我们怎么找他？

　　（追出门外，跟在高保明身后继续追问。）

　　高保明：我有你的电话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吧。

　　记者：我们希望能够采访到咱们法院的院长。

　　高保明：不行。

　　记者：为什么，为什么不行呢？（委婉问话却直指问题核心）

　　高保明：院长他不了解这个案子怎么采访呀？（叫嚷）

　　记者：我们希望能够采访到院长就这个事情本身表明一个态度？（仍心平气和地表明态度）

　　高保明：你这是啥意思呀？（高保明突然发现记者跟在身后拍摄，气愤地用手遮挡镜头。）

　　记者：您别激动，我们是很有诚意来了解这件事情，我们希望能够听到法院的声音。

　　（缓和气氛，向对方真诚地表明意图。）

　　记者：高主任…………

　　（柴静继续追问，高保明快速走入一家店铺，柴静追入后发现高保明已经不见了。）

　　柴静曾在接受访问时说：“当你面对谎话，言不由衷的话，要控制，要一样尊重他讲话的权利，要等待谎话自己暴露自己。”【5】我们可以观察到，当碰到类似不愿意合作的采访对象时，女性记者在采访中会适时地使用一些“试探性的语气”，她们运会“闪烁其辞、运用修饰语或附加疑问句”等方式，例如：“我有点儿觉得你可能反应过度了”或者“我也许不是这方面最有权利的发言人，但是……”等等。【6】来看几个例子：

　　《注射隆胸》

　　解说：支持注射隆胸方的专家有高景恒教授，他是中国医学美容学会副会长，辽宁省人民医院整形美容外科主任医师。

　　记者：戚可名跟我们的解释是说，他之所以反对是因为他认为违背了整形界的一个医疗伦理的原则……（话没有说完就被对方打断）

　　高景恒：错误的！错误的！…… （反应过激）

　　记者：我还没说是什么原则……（微笑）（潜台词：您反应是不是过度了？）

　　高景恒：哦……你说吧！（尴尬，妥协）

　　记者：没有这个明确的实验室报告之前，是否应该暂停使用呢？

　　高景恒：我们讲疼痛，真的疼，假的疼也闹不清楚！你们新闻部门一给我炒作，这么点的事扩这么大，没的事给我弄起来了，我有嘴难述啊！我也得小心谨慎啊！……（发牢骚）

　　（柴静耐心倾听，微笑，沉思片刻后继续追问。）

　　记者：那您也是认为奥美定应该小心谨慎地使用了？（承接对方所言“小心谨慎”反问）

　　高景恒：那倒不一定……（尴尬回答，暴露真实想法）

　　（二）亲和力与宽容度：

　　女性与生俱来的“母性”特征，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她们更富有同情心和关怀精神，她们善于理解他人，善于倾听，并且善于从对方的立场上思考。这些特点表现在传播方式上就是女性记者更善于与对方建立“对等关系”，经常性地“表达对他人的支持和肯定”，对对方的“处境和感受表示理解和同情”。【7】“女性记者既能充分认识被访者的长处，也能细心体察他们的情绪，具备协调处理好各方面关系的能力。在采访活动中，她们往往会用特有的纤细情感和谦逊的态度去打动被采访者，然后深入探究被访者的心理，从而比男记者更容易得到更多、更详细的信息。”【8】一言以蔽之，女性记者在交流过程中更俱亲和力和宽容度，从而使得整个采访更俱“人文关怀气质”。例如：

　　1． 表示理解：

　　《以生命的名义》

　　小雯：有一天晚上，我半夜醒了，差不多是两三点钟了吧，我看他还在上网，过了一会儿我看他真的睡了，然后上楼上去，然后把微机打开，打开一看，他上面所有的网站，全是同性恋的网站。

　　记者：你那一瞬间？

　　小雯：我那一瞬间我就觉得他百分之百就是。过了几天，我就做了一些菜给他吃，我就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哎，我说你承认吧。我说你知道你是同性恋了。

　　……

　　记者：我听你说婚姻生活的经历，我很同情，从你的描述当中我也会去想象你丈夫的内心的经历，他一定过得也很痛苦。

　　2． 站在对方的立场：

　　《双城的创伤》

　　7月1日，在新闻调查记者离开武威的前一天，小倪又带我们重访了第一个与苗苗相关的小孙的家，寻找他多日未见的好朋友。可是见面后小孙突然一个人走到后院，并将门反锁。

　　记者（在小孙后院门外）：我们什么都不拍，我就一个人，我想跟你聊一会儿，你让我一个人进去行吗？行不行……走了……（对小倪说）我们不采访也行，你们好不容易见个面，聊聊天。

　　《命运的琴弦》

　　记者：你知道你是一个有声誉跟地位的音乐家，你面对我们镜头就意味着要把你自己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上，你在接受这个采访之前动摇过吗？

　　宋：动摇过。指责的过程可能会伤害到一些其实在努力杜绝这些现象的人，因为程序上的因素她爱莫能助。这些人无形中也会牵连到。

　　记者：你为什么决定对着镜头说出来？

　　宋：可能是我爱音乐，爱学生，爱教育，而且我的成长过程中没有遭遇过这些，所以我才有今天。所以我才想当一个老师，希望给其他学生带来我小时候经历过的那种对明天的希望。

　　记者：你现在还是中国音乐学院的老师

　　宋：对。

　　记者：你知道你说出来你的处境，你想过吗？

　　宋：我觉得我不说话已经不能给别人，给这个事业，给学生带来平安和幸福了，那我宁可损失掉我自己的平安幸福，别人想象当中的这种完美，把它说出来。

　　3． 缓和气氛：

　　《心灵的成长》

　　记者：那天你们还拥抱了。（微笑）

　　宋禹：非常不自然我跟你说，哎哟，特假！

　　记者：你爸爸所说的那种奇妙的感觉，你有吗？

　　宋禹：没有，没有。

　　记者：是真没有呢还是说你死活都不会承认？（微笑）

　　宋禹：我看你眼睛说的一些话全是实话，不看你眼睛说的不是实话，每个人都会有不够有勇气的时候。

　　《双城的创伤》

　　小孙母亲认为，儿子当天服毒只是因为她在网吧门口当众责骂了他。

　　记者：当时你说他的时候说得重吗？

　　小孙母亲：我就说你放了暑假也不吃饭，那你整天玩……当时随手拿了一个细条条……

　　记者：什么东西？

　　小孙母亲就是箱子上面那种包装皮皮，头上敲了两下。

　　记者：敲了两下，没使劲？ （微笑）

　　小孙母亲：没使劲，咋就后来就不答应了……

　　4．“私人化”交谈：

　　交谈的“私人化”是“女性气质”的重要表现之一。而在女性记者的采访中，我们也经常会注意到这种“私人化”交谈的方式的出现，尤其是在面对同为女性的采访对象时。这种类似朋友式的交流方式，对于调查本身的目的和结果并没有明确指向。它不急于得到对方对于某个问题的回答，而更加类似于朋友之间的聊天。并且在交流过程中，女性记者用个人化和具体化的应答以及神态和肢体的语言，始终暗示对方：“我站在你的角度思考这件事，我关心你的想法和感受。”这样的交流契场会十分有利于与被采访者建立亲密而友好的关系，获得对方的信任，使得他们说出真实的情形或想法。例如：

　　《长大未成人》

　　记者：（第一次性经历）跟你原来的想象一样吗？

　　璐璐：不一样，完全不一样，没有一丝丝的温存，而且对于我来说，我就得完全是他的生理需要。

　　解说：然而当时，年仅十三岁的璐璐并没有意识到这次尝试的后果。

　　璐璐：我一天能吃六斤西红柿，什么都不吃，就吃六斤西红柿，吃完就吐。

　　记者：你当时怎么理解身体的这个反映？

　　璐璐：觉得喜欢吃，就觉得甜，甜里带酸觉得很好吃。

　　记者：那你吐的时候呢？

　　璐璐：吐的时候觉得可能是肠胃性感冒。

　　记者：压根没有往怀孕上想？

　　璐璐：压根就没想。

　　记者：你知道女孩子在来了月经之后就意味着在某种意义上，就拥有了生育的能力，有了做妈妈的可能……（停顿）你不知道？（惊讶，微笑）

　　小青：我现在才知道，你要不说我还不知道呢……

　　《注射隆胸》

　　记者：你么能做出这个判断？

　　小草：不像正常的胸一样，里面是一块一块的。

　　记者：一块一块的？

　　小草：对，有硬块。

　　记者：多吗？

　　小草：多，特别多，而且它会流动，会跑的。我当时明明是让他给我注射的胸部，可是我的胸大肌里面包括我这样的地方，还有这里全都有了。

　　记者：你是说就是腋下还有这个胸肌的这个部位？ （比划自己的身体）（关切）

　　小草：对，全都有。

　　记者：你介意我摸一下吗？

　　小草：不介意。

　　记者：这个位置？怎么会这么硬呢？（感慨）

　　小草：一块一块像小石头一样的，一直到这里全部都有。

　　记者：这正面都是？

　　小草：对。

　　记者：起码都有这么大这些硬块在你体内！（用手比划大小）（同情）

　　从注射之后就一直存在吗？

　　小草：存在，一直存在。

　　另外，女性记者在面对较为弱势的采访对象时，例如有心理疾病的人、孩子、残疾人等等，往往会采取特殊的、经过精心设计的交流方式和姿态。比如在《双城的创伤》中，柴静面对的是一群曾经试图服毒自杀未遂的孩子们，他们的言语甚少，心门很难向外人敞开，对于这些孩子，柴静的提问方式基本都是可以简单回答的问句，例如：

　　记者：我只想问你一句，就是说，除了我现在知道的所有原因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我不需要你告诉我，我只需要你告诉我这一点，让我自己去调查。

　　小杨：有的。

　　记者：严重吗？

　　小杨：很严重。

　　记者：这个严重是不是牵涉到很多人？

　　小杨：是。

　　记者：我想去现场看一看。我明天会去你们学校。明天，我能不能带你一道去？

　　小杨：我和你一道。

　　记者：你跟我一起去？

　　小杨：嗯。

　　记者：你真的跟我一起去吗？

　　小杨：去。

　　此外我们还可以注意到在交谈姿态上的一些设计，例如在与小杨在教室的交谈段落中，小杨背对镜头趴在课桌上，柴静侧对镜头，同样趴在课桌上，用手托着腮，关切地看着小杨询问，这一动作恰当地体现出了记者与小杨交谈时的谨慎小心以及善意与真诚。

　　而在采访和苗苗一起服毒的女孩小蔡的时候，细心的人会发现苗苗手中一直握着一瓶矿泉水，这是柴静的设计：“那是我给她的。一个是想她口渴时能喝点水，另外我觉得孩子见了陌生人，特别是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手里要有个东西，她大概会觉得舒服一点。小时侯你会想抱个娃娃或什么的，有安全感。”【9】可见，这一细节是柴静想要努力走进女孩儿内心所用的方式。

　　在另一部片例《张润栓的年关》里，结尾部分“柴静用现学的哑语采访了张润栓的聋哑儿子，两个只能用手势交流的聋哑人谈及生活的艰难和对债主的恐惧，看了让人心酸……” 【10】柴静在片中运用手语的样子很不熟练,但是她努力地想与对方交流的渴望从眼神中表现得淋漓尽致.，这一细节所展现出的对于人性的关怀，使得观众不得不被编导和记者的真诚所打动。我们感受到的正和范铭在编导手记中所写的一样：“他的聋哑儿子一家 ，总给我们和现实生活反差特别大的安详感，总是默默地打着手语，带着恬静和与世无争的表情。我在想，也许是因为他们听不见，这个世界的噪音吧。”

　　（三）“感性”空间：

　　“感性”一直被认为是“女性气质”中最核心的特质。但是，当“感性”存在于《新闻调查》这样一个“理性”化的节目中时，它的伸展空间到底有多大？这成为女性编导和记者一直在实践中探寻的问题。在《双城的创伤》中就曾经有这样一个采访段落，让当时刚做新闻的柴静备受争议：

　　记者：你自己心里有疑问吗？

　　苗苗表弟：有。

　　记者：那你去问谁呢？

　　苗苗表弟：问自己。

　　记者：没法去问大人吗？

　　苗苗表弟：是。

　　记者：你觉得这件事他们不能给你解释吗？

　　苗苗表弟：不相信他们的解释。

　　记者：那你自己能回答得了自己吗？

　　苗苗表弟：回答不了。（孩子哭泣）

　　记者：你回答不了自己的时候，心里会觉得难受吗？

　　苗苗表弟：难受……（哭）

　　记者：难受怎么办啊？……

　　（孩子没有回答，继续哭泣。）

　　（柴静哭泣，蹲下为孩子抹眼泪。）

　　记者：不哭！……来，去洗把脸……

　　（孩子擦干眼泪，柴静蹲坐，看着孩子继续询问。）

　　记者：你在心里跟你姐姐说过话吗？

　　苗苗表弟：说过。

　　记者：你跟她说什么呢？

　　苗苗表弟：你好吗……

　　争议显然是指向柴静在采访中的情感流露。一些观点认为，这样的场面违背了新闻记者“客观”“中立”的职业要求。《新闻调查》这样一个以理性、冷静为特征的节目，第一次出现了一位“柔情”的女记者。她会不问一句话，只是帮孩子拭去泪水，这样的“感性”空间是新闻能够允许的吗？

　　的确，调查的理想境界是“理智”和“客观”，但是这种理念只是针对于记者在对于一个事件的总体把握上所持的态度，而不能片面地理解为报道中不能有记者个人情感因素的参与。恰恰相反，在当今的新闻，尤其是电视新闻中，“情感”已经成为了越来越被重视的元素，它已经逐渐成为了新闻中“人文性”的重要体现。业内有一句话说得好：“新闻本身比记者自身重要，新闻中的人比新闻本身更重要！”所以，新闻最终极的目标应该是观注“人”，而在这种“人文性”的追求中就不可能不融入“情感”的因素，它与新闻专业主义中的“客观性”并非水火不相容，相反，我们应该在“人文关照”的前提下给予“客观性”新的定位：即“从心理感知层面而言，‘客观’是一种被生活经验和价值判断所认同的心理感受和情感体验，也就是一种‘客观感受’，但这种‘客观感受’不能无节制地转化为纯粹的情感操控，其底线便是由人类共通的生活经验编织起来的、观众普泛化的价值判断和心理认知。所以记者有时破坏自己‘无立场’的公正形象未尝不可，只要符合观众的‘客观感受’，有助于调查的深入而又不致于形成观点诱导和话语霸权。”【11】新闻的传者和受者，以及新闻中的人物，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们当然会有心理体验，如果我们把对新闻“客观”性片面而生硬地理解为凌驾于人类普遍的情感体验之上，那么新闻也就失去了它最根基的价值——对于真实世界的人文关怀。

　　回到片子中分析：《双城的创伤》调查主题是一群农村的孩子集体服毒自杀的事件。这一事件除了有死亡的创痛带来的“情感”因素之外，更要挖掘的是“生死”、“孩子”、“理解”、“自尊”等等含有哲学意味的主题。所以，记者对于这类主题的情感投入，是可以符合人们普遍的价值判断和心理认知的。整个的谈话浅层信息很明确——孩子的世界大人无法了解。但是这短短的几句问话如谈心般亲切平常，实则却道出了许多令人痛心甚至绝望的答案。《双城的创伤》看到最后其实事件本身已不再重要，因为它已经上升到一个心理学乃至哲学的层面了。柴静停止问话，为孩子擦拭泪水，也就是因为触碰到交流双方都没有能力面对和解释的哲学层面：不被理解的绝望感。在这里，通过柴静的情感流露，我们也感受到了孩子的真诚和勇气，即使最后是以泪水作结。可以说，这样的处理并不是一种纯“感性”，它是在编导和记者对事件的整体方向有了明确的把握之后做出的选择，因此也可以说是一种在“理性”控制下的“感性”。

　　这种兼俱“理性”因素的“感性”却正是女性编导应该发扬光大的。这也让我联想起朱羽君教授关于“场”信息的理论：“一个场面的事件中其行为动态的相互关系、形象、声音、环境、氛围、心态的连贯所积累出的可供观众观察和体验的时空。”【12】可见，“场”信息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新闻现场记者与被采访者情感的互动。而女性编导对于“场”信息的敏感度，对于对方情绪的洞察，以及快速地融入与对方交谈的中，形成沟通的“契场”方面都更俱有优势：“研究人员指出，女性理解非语言行为的能力和准确觉察他人情绪的能力都高于男性。”【13】

　　比如在《双城的创伤》中，我们发现柴静的采访几乎都是用着极低的声调。对此，编导范铭在手记中这样写道：“柴静此次的采访被组内的同事戏称为‘气声采访’，因为几乎与所有孩子的交谈都在极私密的环境下进行，所有的人都屏息凝神……我们生怕这种触摸伤痛的采访会惊扰了孩子们已经试图平静的心灵，慎之又慎，如履薄冰。”的确，编导和记者融入了这样的“场”，而我们也被这样的“场”所打动。

　　（四）“参与”意识：

　　调查性报道十分强调调查记者对于事件的“参与”，只是长期以来强调的多是“理性”和“冷静”的“参与”。既然在上文的论述中，我们已经肯定了新闻中“感性”因素的存在空间，那么在“参与感”上，我们也强调一种在“理性”控制下的“参与”。而女性记者和编导，似乎也更加热衷于这种“参与性”的实践，她们对于任何一个调查均可谓是“全身心投入”。并且，调查性报道的体裁也给予了她们更好的平台去展示她们强烈参与意识下所“感受”到的“新闻”空间。

　　1．情感参与：

　　对于在调查中自身“情感参与”的问题，柴静也有她自己的想法：“记者有自己的界限，而在界线之内，可以探索。”【14】而在她的作品中，她也不断实践着自己的探索，找寻着情感参与的合适空间和姿态。

　　（1）理解者：

　　在《双城的创伤》里，那个经典而完美的结尾部分始终让人难忘：几经波折，始终不肯露面的小孙终于答应了柴静的采访，我们看到柴静赤脚爬上一个土坡高台，甚至能够听到摄像记者对她说着“小心”。爬上高台后，柴静面对的仍然是不愿意开口的孩子，她便和他们并排坐着，一起遥望远处开阔的群山和天空……

　　记者：你喜欢这儿啊？……别人看不见你，但你什么都能看见……

　　记者：这儿刻的什么呀？疼吗？（抚摸着孩子胳膊上的刀伤）

　　小孙：不疼。

　　记者：已经退了……是刻的5月19吗？

　　小孙：是。

　　记者：什么时间刻的呀？几号刻的？

　　小孙：20号。

　　记者：拿什么刻的呀？

　　小孙：刀刀。

　　记者：刀刀啊，刻的时候出血了吗，流血了吗？

　　小孙：流血了。

　　记者：如果妈妈打你，但是苗苗没出事，你会有这个念头吗？

　　小孙：没有。

　　记者：你把那个药都吃了，身体难受吗？

　　小孙：难受。

　　记者：哪儿难受啊？……

　　这时的小孙没有回答，而是突然跳下高台离开。镜头一直追随孩子离开的背影，直到孩子完全消失在画面中。这时镜头突然拉回柴静的，柴静默然地坐着，目光望着远方。数秒之后，她面对镜头作了现场的串场。：

　　记者：在这样的谈话当中，看着孩子离开，你知道他的内心世界里还有很多迷没有解开，还有很多话很难说出来给我们听，我们只知道在这些孩子的内心深处有很多从来没有被人了解到的东西，这些东西也许就是他们后来相继服毒的原因。其实在整个双城少年服毒的事件调查过程中，到最后我们才发现最大的迷其实就是孩子们的内心世界。怎么样去打开它，可能是每个人都需要面对的问题。

　　镜头顺着柴静望向远方的目光移动，摇向远处天空的空镜，全片结束。

　　这是一个“情感参与”极强的段落：从柴静奋不顾身地爬上高台的动作中，从她与小孙交谈的轻微而和缓的语气中，从她看到小孙手上刀上后怜惜的问话中，从看到小孙离开后怅然的表情和说出的感慨中，我们无处不能体会柴静对于整个事件的情感投入。甚至于最后连摄像师也被带入这种氛围中，和柴静共同搭档，为全片“上演”了一个完美的结局。对于这个段落，编导范铭也在编导手记中有这样的感慨：“这个镜头完全归功于记者柴静和摄像孙海南心照不宣的默契、流畅的专业发挥和接近完美的配合。一个1分40秒的长镜头，许多人以为是设计的，其实完全出于天然。”“这一段一气呵成的即兴发挥，事后被证明正是整部片子的点题之语。”

　　（2）沟通者：

　　在《女子监区调查》中，我们看到柴静在女犯和他们的家人之间奔走，“死去的男人，失去自由的女人，留下的就是这样老老少少的人。老年人病了就躺在床上等着死去。孩子们从来不和外人接触，没有受教育的机会，连去一趟监狱看妈妈的钱都没有！”【15】这是柴静的情感投入。于是，我们看到了这样的一位“沟通者”：

　　记者：你想过她（豆晓花）的样子吗？

　　豆晓花的女儿：没见过，想不起来。

　　记者：我见过你妈妈，你长得跟她很像。

　　豆晓花的母亲：是啊，跟她一模一样。俺这孩子冤啊……我啥也不要求，我就要求她早点回来，管她孩子，到我死的时候能给我跟前陪个棂，能给我送个礼就行了。……

　　解说：安瑞花在狱中最不放心的也就是大儿子……

　　记者：你穿毛衣了吗？就这一件啊？你晚上过夜就穿的这个衣服啊？

　　小建：嗯。

　　记者：你经常这么不回家啊？

　　小建：嗯。

　　记者：为什么不回去呢？

　　小建：回去我想俺妈。你叫俺妈早点回来啊。（哭泣）

　　在《命运的琴弦》中，揭露出招生黑幕却又对招生结果无能为力的老师宋飞，坦言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落榜的学生……于是我们看到柴静把老师的心意传达给学生：

　　宋：我最怕的就是面对她们，我真的不想告诉他们……他会认为学音乐的时候老师教他的那种真善美的东西是错的。

　　记者：宋老师特别担心你们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可能失去了对音乐当中需要的那种特别纯净的心灵？

　　……

　　并且在最后，我们还看到柴静认真地欣赏其中一位落榜的考生演奏自己的考试曲目《蓝花花》。“我对他的采访持续了几个小时，他始终坚持自己是最好的，如果这一次不被录取，他就放弃心爱的二胡。在采访将结束的时候，我对他说：‘我同意你的说法，真正的考试是通往内心的。让我们忘了这场考试吧！如果愿意，你可以在镜头前跟我们分享一下你的音乐吗？’”【16】柴静的这些举动看似主观，但难道不也正是宋飞想告诉她的学生们的吗？她的潜台词就是告诉孩子们：不要轻易放弃音乐，真善美的东西永远都值得被欣赏！

　　2．情绪线索：

　　女性编导在整个报道的线索把控上，也会体现出强烈的“参与”和“感受”意识。范铭经常强调在结构片子时尊重自己的“原始情绪”：“我相信有一根‘情绪线’的牵引，可能就是对一个事件最初始的那份‘好奇心’，在编排上，我会尽量尊重原始的探询过程。”范铭坚信编导和记者原始的“好奇心”是最终说出“好故事”的基础，“我最害怕看到最终做出的片子结构是分成块儿的，像论文一样，一二三四……，我就会全盘推翻！”这是一种典型的女性思维，它是发散性的，不为条条框框所限制，遵循调查最原始的流程，构造出一个由原始“好奇心”带动着的故事。

　　无独有偶，同样是女性的柴静也曾经在自己的文章里这样写过：“新闻是一盆水，从演播室到现场就等于把一个人整个放到这盆水里，浑身湿淋淋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接触到的全是新闻。当你沉浸在水里面的时候，你就不用去想你是什么样，你需要怎么去问。你只要去感觉它，按正常人那样，按照欲望去发现就对了。”【17】柴静所说的“欲望”和范铭所说的“好奇心”其实“异曲同工”。在她们共同合作的第一部作品《双城的创伤》里，二人就秉承着这种“欲望”和“好奇心”的信念。

　　“最初留意这个题，是因为事件的扑朔迷离。我无法理解，是怎样的苦痛，让这些小男小女在手臂和桌子上用刀子刻下‘519’‘忍’‘恨了又恨’‘春天来了’等字样；又是怎么样的绝望，使得他们在人命悲剧已经发生之后还如此忍心抛下这世间的亲情和花样的年华，接二连三地试图奔赴死亡。”（选自编导手记）“白皮书和魁星阁是最初吸引我们调查的线索，甚至曾经谣传与一些秘密组织有关，我们当时都半信半疑，”范铭向我说明调查的经过，“最后确实像我们在片子中呈现的过程一样，所有这些都不是最终的谜底。在访问小杨的过程中，我们触摸到一些真实的原因，所以在片中我们也进行了对孩子内心世界探寻的转向。”

　　在听范铭说关于《双城的创伤》的调查经历时，我很感慨她给了我一个新的思路：或许女性编导和记者就是在以一个最简单而单纯的方式说“故事”，她们先把自身放入事件中，用最大的热情投入和感受，最后再用这份“原始”的“冲动”结构出“故事”，感染观众。而这种“基于直觉的整体思维方式”【18】则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她们对于整个调查的“全身心投入”，正是由于这份强烈的“参与感”，才使得她们即使在编辑结构的时候仍然不能抽离出“原始的”、“参与性的”调查过程本身，而是直接用她们的“参与”来构建“故事”。

　　3．全感采访：

　　“参与感”在女性记者身上的特殊体现还在于“全感采访”的频繁使用，她们往往会在采访中动用自己全部的感观，而不只是耳闻眼见或是停留在逻辑分析上，这一特点也是女性在感受方式上的普遍特质。这里有一个最典型的例子是在《命运的琴弦》中，宋飞向记者拿出当时她自己用DV录下的考试现场的画面。当放到一个有严重技术失误但是排名却很靠前的考生画面时，柴静以非专业人士的角度三次询问宋飞：

　　记者：这是在重复吗？

　　宋：对，她在拉不下去重复一个地方，这相当于做体操你从器械上掉下来，爬上去再接那个动作，又掉下来。

　　记者：你的意思是说这是严重的技术失误？

　　宋：对。

　　记者：能不能再倒到刚才那个段落，让我们在听一遍？

　　宋：好。

　　宋（放录像）：（断）一次、两次、三次，她是从她刚才那个地方重来，重来，又重来了三次才顺下去的。

　　柴静要求重复听两遍考生失误的地方，这样的安排并不是拖沓，而是很好地利用了全感采访的方式。这也证明女性记者在核实事实的时候往往是非常细致的，她们会放大这些关键性的环节，从而在对方的详细解释中反复核实，并且也在无形中给予观众强调的作用。同时，这样的处理既展现出记者对于事件的参与性，也用一种带有怀疑态度的取证过程来表现记者的公正性，从而体现出记者严谨而主动的调查思考过程。

　　与之相似的全感采访段落还有：《双城的创伤》中记者去魁星阁调查相关线索，柴静用手抹去墙壁上刚粉刷过的石灰，说道：“一个小孩子写‘到此一游’……‘到此一游’……写的是‘一见钟情’……应该是‘武林盟主’这四个字……应该是一些没有章法的东西。”另外还有我们在前面提到过的《注射隆胸》中，当受害者说到自己乳房中的肿块时，柴静都主动要求亲自触摸。从这些例子中我们都可以看出女性记者在采访时对于感观体验的重视。

　　（五）“细节”张力：

　　生理研究表明：“男性言语往往采用线形模式，将故事的要点按顺序排列出来，最终达到故事的高潮，没有太多细节；而女性言语规则要求故事更详细……更倾向于将所涉及的人物以及发生的其他事情都牵扯进来。”【19】可见，对于“细节”的重视是女性传播规则中非常重要的特点。而在调查性新闻报道的现场，新闻“细节”也逐渐被提到重要的新闻“故事”表现元素中。因此，女性在“细节”敏感度上的优势在调查性报道中也便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1．细节提问：

　　《双城的创伤》采访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记者柴静对孩子们情绪的细致观察，可以发现，片中柴静的提问经常会以孩子们描述的某一种心理感受为起点，然后不断地追问这种情绪的细节，层层深入，例如：

　　串场：在5月19号的下午大概五点半，苗苗和小蔡带着已经买好的鼠药来到这儿，在这个场地上打了一会儿羽毛球，然后来到水龙头附近，用上一只小杯在水龙头接了水以后将鼠药溶解吞下，然后两个女孩坐在椅子上休息。

　　小蔡：后来就背靠背手拉手地坐着。

　　记者：跟她说话了吗？

　　小蔡：就一直笑着……

　　记者：看着对方？

　　小蔡：也没有看着对方，就背靠背。

　　记者：那为什么会笑呢？

　　小蔡：想笑着离开世界。

　　记者：你背对着她，怎么知道她在笑呢？

　　小蔡：她笑出声了。

　　记者：你能听出那笑声，是什么样的笑声吗？

　　小蔡：傻笑。

　　“看”、“背靠背”、“笑”，就是这样几个简单的动作，在柴静的追问下，为所有的观众展示出了一幅让人感到无比寒意的画面：两个女孩在面对死亡时所表现出的让人难以想象的平静。

　　相似的，在其他几期节目的一些采访中，我们也能时刻感受到女性记者的这一特点：善于把“情感性”的“细节”无限放大。“女性言语有个人化、具体化特征”，“女性言谈往往涉及细节、个人隐私和具体理由。这些特征营造了一种隐秘气氛，将交流双方的生活联系在一起。”【20】

　　《心灵的成长》

　　记者：为什么你会喜欢跟它们在一起？

　　郭涓涓：因为它们特单纯，不像人似的那么复杂。

　　记者：怎么叫单纯呢？（微笑）

　　郭涓涓：就是你对它好，它肯定也对你好。

　　记者：你把那份协议（不选择自杀的协议）带回家之后怎么处理的呢？

　　郭涓涓：收起来了。

　　记者：是一个你能看得到的地方吗？

　　郭涓涓：不是。

　　记者：你把它藏起来了？

　　郭涓涓：嗯。

　　记者：这份被你藏起来的协议对你的作用大吗？

　　郭涓涓：应该很大，因为我在还想要伤害自己的时候，我可能就会想一想。

　　记者：宋禹当时的那个表现，给你是一个什么样的感觉？

　　宋禹父：其实我当时是强忍着，我不想哭，但是他说了那一句话之后，我想控制也控制不了。

　　记者：你为什么会掉眼泪呢？

　　宋禹父：很复杂的心情，我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一句话，再是我没有想到对他伤害这么大。

　　记者：你从来不知道他恨你？

　　宋禹父：我只是认为他对我不满意，我没有想到他能说出恨我。

　　记者：在你心里恨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宋禹父：从他当时那表情来说，应当是一种积蓄很久很久的一种爆发。

　　《女子监区调查》

　　解说：过年了，豆晓花得女儿仍然在盼望着妈妈早日归来。

　　记者：她（母亲）回来能怎么样呢？

　　豆晓花得女儿：团圆。

　　记者：你这么小，你知道什么叫团圆吗？

　　豆晓花得女儿：一个人都不缺。

　　记者：你觉得家里应该有哪几个人？

　　豆晓花得女儿：爸爸、妈妈。

　　记者：有对他的想念吗？

　　小梅：有。

　　记者：想念什么呢？

　　小梅：想的就是他笑的时候？

　　记者：他对你有笑容的时候，你是什么样的心情？

　　小梅：给你一个微笑的时候，简直就像把世界都给了你的那种感觉。

　　2．细节结构：

　　相较于女性记者在采访提问中的“细节”洞察力，女性编导则更加重视“细节”在整个片子后期编辑中所起到的“结构”性作用：

　　最典型的例子是《注射隆胸》一片：在整个调查中出现了两位没有正面交锋的“对头”：一位是极力反对“注射隆胸”的北京协和医院、中国整形外科医院前院长戚可名，一位是赞成“注射隆胸”并参与研制产品的辽宁省人民医院整形美容外科医生高景恒。二人的观点可谓争锋相对，在采访过程中有一个非常耐人寻味的“细节”，就是二人都在谈话中提到邓小平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话，于是这句话被编导拿来“做戏”，二人的“正反”形象不言而喻：

　　高景恒：到目前为止材料本身是好的，符合国际上的安全标准。

　　记者：您是以一个科学家的身份还是研制者的身份在说？

　　高景恒：我应该说两者都有。

　　记者：你有没有可能因为感情影响了你作为科学家的独立判断。

　　高景恒：不可能。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

　　戚可名：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画面：深圳市邓小平“坚持党的基本路线一百年不动摇”宣传画。）

　　（解说：深圳富华美容院是全国开展注射隆胸术最早的医院，也是全国使用注射隆胸术最多的医院。10月3日，新闻调查记者来到深圳。）

　　之后段落的调查结果显示出注射隆胸的不安全性即是戚可名所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潜台词”。戚可名的支言片语，却被编导“点石成金”，成为提纲挈领的关键一笔。

　　4． 细节结尾：

　　一个带有情感依托和主题寓意的“细节”往往会是片子最“理想”的结尾方式。可以看出，女性编导会十分重视“细节”对于全片的“提升”和“收束”作用：

　　《心灵的成长》结尾：

　　柏医生：你爱你妈妈吗？

　　郭涓涓：我爱啊。（毫不犹豫地说）

　　柏医生：非常爱她？你妈妈爱你吗？

　　郭涓涓 ：应该是非常爱的。“

　　记者：你爱宋禹吗？

　　宋禹父亲：爱。（用一种发自内心深沉的声音说）

　　记者：那你能确定宋禹爱你吗？

　　宋禹父亲：内心我觉得应该是，确定，应该说确定。

　　《心灵的成长》是范铭所有作品中最类似于纪录片的一部，典型的“复线”结构——一对母女之间，一对父子之间，各自有着难以化解的隔阂，故事为我们展示的就是在“友谊之友”心理治疗中心，两个家庭面对困境、治疗创伤、寻找希望的过程。全片似乎脱离了《新闻调查》一贯紧张的“调查”节奏，而更像一部充满思考与温情的纪录片。看到两个家庭中最亲密的人之间却有着难以痊愈的伤痛，恨与爱的力量始终在抗衡，观众无不为之揪心和动容。范铭在编导手记中写道：“节目的最后，我们特意选择了两段采访的录音，以画外音的形式作为结尾，因为，声音有时候更能表露真实的内心。”可见，“画外音”的结尾确实是编导有意的安排，但是“更能表露真实的内心”的“声音细节”却给了观众最好的情绪“落点”：当在画面中一次又一次地看到父母和子女和解的失败，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到“恨”的强大……最后能“清楚”地听到“爱”的声音，使得主题不言而喻：相信阻碍能够跨越，相信“爱”的力量，相信“心灵的成长”。

　　《女子监区调查》结尾：

　　解说：在安瑞花家的墙上，我们看到有一行淡淡的粉笔字，写着：让爱天天住我们的家……

　　记者：你看到过写在墙上的那行字吗？

　　小梅：看过。

　　记者：知道是谁写的？

　　小梅：（那是）春节联欢会的时候唱的一首歌。

　　记者：你会唱吗？

　　小梅：让爱天天住我家，让爱天天住你家，拥有快乐……

　　（画面：门边春联上“幸福”两个字被风吹起……）

　　这个结尾对于“细节”的运用十分出色。当整个片子向观众叙述了多位家庭暴力受虐妇女杀夫的惨痛经历，展现了这些女犯家中老少悲惨绝望的生活，以及对于受虐妇女综合症、受虐妇女保护问题，和失暴者心态探讨的多层论述之后，最后片子的结尾以一个简单的“细节”，实现了对片中所有内容的“回归”——“家庭”：最亲密的一家人，最深重的悲剧，其实每一个人其实都是“受害者”。这样的归结在理智中透露着温情，“让爱天天住我家”，与其说是小梅的心愿，不如说是编导的心愿。当“幸福”两个字被风吹起的时候，它提醒着我们悲剧的发生，同时又告诫着每一个家庭，抓住幸福，远离暴力。一个干净利落的收尾，情绪和寓意都恰到好处，是理智与感性的完美结合。

　　（六）“具像”思维：

　　电视媒体之所以成为最被广泛使用的大众媒体，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电视声像兼备、视听兼顾的技术特性适应并且在一定意义上还原了人的生理特性。因此，电视也被认为是最直接化、最形象化和最感性化的媒体。而这些特点也与某些女性特质不谋而合。生理研究表明，相对于男性而言，“女性的右脑更发达，想象力更丰富，艺术创造力更强，视觉能力和空间能力也更强”。【21】所以在分析女性编导作品的画面语言时，会很明显地看出女性编导对于“形象思维”的良好把控能力。她们更倾向于把抽象的意义，或是不能再现的情节用画面的“具象化”手法表现出来。

　　仔细观摩范铭的作品，很多带有“象征性”的转场画面经常会引起我的注意：

　　《以生命的意义》：

　　解说：由于传统社会的认知障碍，中国的男同性恋中有90％在社会和舆论的压力下选择了婚姻，而他们的配偶大多数对此一无所知。我们在大连找到了一个同性恋的妻子小雯。

　　（画面：一个红色的“喜”字在水面上漂动。）

　　《长大未成人》

　　解说：青春期，就象一辆冲动的加速的过山车，在成长的轨道里横冲直撞，因为他们的心灵和身体都在面临着一些前所未有的变化。

　　（画面：行驶中的过山车）

　　记者串场：一个人进入青春期，就象是打开了这样一个旋纽，你会看到童年的大门就会在你身后永远地关闭，而飞速的变化就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迅速开始，可是你既不可能停下来，更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够听由它的牵引，去往未知之处，而令人遗憾的是，我们当中的大多数人，就被困在这样令人眩晕的变化当中，孤独地成长。

　　（画面：柴静进入观光电梯，按电钮关上门，电梯上升。）

　　《张润栓的年关》

　　解说：在张润栓“失望又失望”的时候，2001年7月，事情突然有了转机。

　　（画面：交通指示灯由红灯跳转到绿灯。）

　　《心灵的成长》

　　解说：之后的漫长岁月里，母女的关系逐渐的冷漠，而随着涓涓逆反心理的开始，这种冷漠更加的加剧，开始了同一屋檐下的冷战。

　　（画面：郭涓涓房间里竖成“人”字形的床梯。）

　　这些转场画面均有很强的指示和象征含义，与解说部分关联紧密，避免了在解说串场时插入无意义空镜的情况，使得整个作品的声画始终相互配合，紧凑有序。并且，由于这些画面的“象征性”较强，所以对下文的故事或情绪上的转折有很好的画面提示作用，更增加了叙事的戏剧张力。

　　不过，在象征性转场画面的使用上，范铭自认为也有不太成功的地方，例如在《女子监区调查》中“受虐妇女综合症”心理分析段落：“暴力周期－“青蛙效应”－求助措施均无效－性虐待－逃跑－最后一次施暴的反常性－杀人”。在整个段落的叙述中，有一个“做爆米花”的转场画面始终贯穿其中，随着故事叙述节奏的加快，这个画面出现的频率也逐渐增多，最终，在描述最后一次施暴的反常性直接导致女人杀死丈夫的时候，爆米花的转场也随之“砰”地一声，为段落收尾。范铭认为这个处理原本的设想是为了增加紧张感，同时用做爆米花时摇转的声音和炭中的火苗，来暗示受虐妇女心态的煎熬和挣扎，最终的爆破也象征着受虐妇女们最后的爆发——杀夫，但是使用后受到了一些质疑，范铭自己也表示过于渲染导致转场变得刻意了，在本身就很有戏剧张力和节奏感的段落，这样的使用略显失当。

　　（七）视觉“美感”：

　　女性编导对于画面“美感”的重视成为了她们话语风格中的又一大特征。画面“美感”的凸现源于前面所述的两个女性特征：形象思维和情绪情感。形象思维能力让她们能够对画面的构图、景别、背景选择、镜头运动的方式等做到很好的把控，展现出新闻画面中的精致美感，同时更值得一提的是，她们善于把画面的“美感”与镜头背后蕴藏的感情很好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类似于“绘画”中强调的“意境美”。

　　这里有一个经典的片例就是《双城的创伤》中采访自杀女孩苗苗的表弟的画面设计：“采访被安排在一个青翠的庭院里，背景是大西北光线流动的天空，柴静和被采访者呈现在画面上的都是剪影……男孩拘谨地坐着，剪影中紧张地肢体透露出内心地痛苦和不安；柴静身体前倾，轻声地提问……”【22】另外更值得注意的是，画面是在一个很低的角度拍摄，它还收进了另一台摄像机和蹲在一旁支话筒的录音师的剪影画面，这样的设计十分耐人寻味，仿佛摄像机是在一个最不可见的角落，安静地纪录着苗苗表弟的话，同时也纪录着所有编导记者当时的情绪，它仿佛已经“脱身”于调查之外，用一种丝毫没有“攻击性”和“目的感”的镜头语言，暗示观众此时镜头中纪录的、属于所有人的、最真实的情感流动。“所有的采访都是在暗处进行，……这未尝不让人产生新的联想：外面就是蓝天白云……这些孩子的心灵却充满的阴影。”【23】这样的镜头语言产生出的“意境”效果把“真实”的震撼力发挥到极致。既给了观众画面美感的享受，又给了他们来自心灵深处的震撼！“可能这期节目会是《新闻调查》中画面力量最强悍的一期。”【24】

　　女性编导对于画面美感的重视还体现在对一些细节的注意上，如采访画面背景的选择。仔细观看范铭的作品，会经常发现她对采访背景的精心设计，例如：《心灵的成长》中对宋禹的采访选择了一片阳光明媚的草地，这和孩子心中的抑郁形成鲜明对比；在《以生命的名义》中，对同性恋人群长期给予关注和理解的张北川教授的采访，背景选取的是一片宽阔的海洋；在《命运的琴弦》中对二胡演奏家宋飞的采访背景选择的是具有中国传统文化特色的壁画和木质家具……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虚化手法的多样性。在调查性报道中，时常会出现为了保护当事人而采取的虚化手法，最常见的是“马赛克”处理。但是这种手法在范铭和柴静看来，“不仅不尊重人，而且在拍摄手法上也没有想象力。”【25】所以在她们的片子中，我们很少看到“马赛克”的简单化处理，她们常使用的方法除了刚才所说的“剪影”手法外，还有多种成功的尝试，如：

　　《注射隆胸》

　　受害者陆小姐的采访：放置植物作为前景， 被采访者脸部作为后景，前实后虚。

　　《以生命的名义》

　　经营同性恋浴室的老板：窗户玻璃反光。

　　《双城的创伤》

　　对小杨和小蔡的采访均采用背影的角度拍摄。

　　（八）“音乐”抒情：

　　范铭坦言，她的片子可能最突出的特点就是音乐多。的确，在她的每一部作品中几乎都有“音乐”的参与，背景音乐已经成为她作品中不可缺失的部分，它们承担了相当大的抒情和氛围营造功能。女性编导之所以会偏爱使用音乐，是与她们自身“感性”化的特质有关，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音乐在纪实作品中的使用也被认为是不合规矩的，因为它似乎显得不够理性和客观。而在我看来，关于纪实作品里不能使用音乐的理念是较为偏激和绝对化的，音乐对于纪实作品是否有它存在的价值，关键在于编导是否懂得在适当的时机，用适当的方式使用音乐，从而获得最佳的视听综合效果。

　　简单说来，纪实片中的音乐作用并不是在于告诉观众你现在应该有什么样的情感，而是用个性化的、随机的、细微的情感体验方式去激荡起观众情感反应的契机，给予他们暗示性的氛围和多维的、立体化的思考空间，之后再让观众不自觉地进入编导设定的情感情绪和主题意义中去。另外，纪实作品中音乐的使用方法也是多样化的，有主题式音乐反复出现，也有相对零散的片段音乐，还有对在片中出现的画内音乐的使用。

　　来看一看范铭在片中使用音乐的有代表性的实例：

　　《以生命的名义》

　　在这部以关注同性恋人群为主的调查中，音乐几乎贯穿片中所有的情绪段落：

　　同性恋者大玮拿到证实自己感染艾滋的化验报告单

　　（音乐：主旋律为大提琴 基调忧伤）

　　同性恋人小江和小杨描述彼此之间的感情，唱王菲的歌曲《我愿意》

　　（音乐：由画内采访者的演唱过渡到画外原唱歌曲）

　　同性恋者的妻子小雯叙述自己的婚姻经历，发现丈夫是同性恋的过程，以及自己矛盾的心态（音乐：主旋律为钢琴 侯孝贤电影《悲情城市》的配乐 基调悲凉）

　　结尾段落，同性恋者冀飞的独舞

　　（音乐：张国荣的歌曲《我》 此歌是张国荣第一次公开承认自己性取向后在演唱会上的压轴曲目。）

　　这部作品中音乐的使用是很成功的，音乐与画面中的情绪结合得紧密而贴切。尤其是小雯对发现丈夫是同性恋的一段心态的描述，由于对被采访对象是剪影处理，所以声音语言就承担了最重要的叙事作用。在小雯细致的叙述过程中，观众会去想象发生在这对夫妻间的种种情节画面，这时音乐带动着观众的思绪和情绪，使得整个故事段落的感情极为饱满。另外，《悲情城市》的这段配乐主旋律为钢琴，很有一种娓娓道来的感觉，并不是浓墨重彩似的的煽情，有的只是一种淡淡的无奈和悲凉，这为小雯的叙述做了很好的氛围营造。

　　另外同性恋人小江和小杨唱《我愿意》的段落，则是巧妙地从画内音乐过渡到画外音乐。当音乐抒情有真实的故事背景做基础，这样对观众情感提升的效果会非常突出。仔细观察范铭的片子，其实她对“画内音乐”有着很强的敏感度：《心灵的成长》中，在“友谊之友”三周年联欢会上演唱的歌曲《蓝莲花》；《命运的琴弦》中，由于招生黑幕而落榜的考生于洋拉二胡的段落；《女子监区调查》的结尾，安瑞花的女儿小梅轻声唱着《让爱天天住我家》……“画内音乐”的巧妙使用对于纪实作品是非常重要的，因为这样的音乐元素由真实空间而来，显得真切而不生硬，同时，恰当地使用“画内音乐”，并且迎合主题情绪，所产生的共鸣效果将会远远超过“画外配乐”的使用。

　　总体说来，我认为女性编导对于整个片子的情绪氛围有较强的把控力，同时她们对于音乐元素也有较强的敏感度，这样的结合证明她们具有在纪实作品中恰当使用音乐的能力。但是女性编导自身必须明确的一点是：音乐并不等于“煽情”，它的作用在于以最自然和真挚的方式带领观众进入情境。纪录片是不应该排斥音乐的，只是在使用音乐的目的和方式上要做调整，音乐用得多少可能并不是最终衡量用得好坏的标准，而是要根据不同的题材、情节具体分析。

　　总结：

　　以上就是这次针对《新闻调查》中编导范铭和记者柴静的八部作品所进行的关于女性新闻传播者“话语风格”的分析探索。最后需要说明的两点是：

　　首先，“女性主义”理论中本身就存在着“生理决定论”和“社会构建论”的区别，“社会建构论”认为性别分为生理性别和社会性别，所以有些女性虽然生理性别是女性，但在社会性别和思维模式上可能偏向于男性。这一点在实践中确实也有体现，例如有些女性编导做出的片子和男性编导并没有过多的差别。但由于这些问题牵涉到“女性主义”的很多有争议的方面，所以，本文在理论依托的选择上，还是坚持以男女“性别气质”相异的原则为前提来进行论述。

　　其次，本文根据个案研究总结出的“女性话语风格”并非意在强调男性与女性传者的对立，而是希望能够在个案的探索中明确什么是真正符合和适合女性传者的话语方式，从而使得女性传者能够以更加独立而自信地姿态从事电视新闻传播工作，并为电视新闻的创作空间提供更多的“女性”可能。

　　注释：

　　【1】 【荷】托伊恩·A梵·迪克，《作为话语的新闻》，华夏出版社，2004.1 (74-75)

　　【2】 李银河，《女性主义》，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1（123）

　　【3】 【美】朱丽亚·T·伍德，《性别化的人生－传播、性别与文化》（第六版），暨南大学出版社，2005.10（92）

　　【4】 靖鸣 侯晓辉 《女性记者在采访活动中的优势与现实困境》

　　http://www.woxie.com/article/list.asp?id=24759

　　【5】 刘天时《柴静：在离新闻最近的地方》

　　http://business.sohu.com/20040930/n222316683.shtml

　　【6】 【美】朱丽亚·T·伍德，《性别化的人生－传播、性别与文化》（第六版），暨南大学出版社，2005.10（93）

　　【6】 【美】朱丽亚·T·伍德，《性别化的人生－传播、性别与文化》（第六版），暨南大学出版社，2005.10（92）

　　【7】 靖鸣 侯晓辉 《女性记者在采访活动中的优势与现实困境》

　　http://www.woxie.com/article/list.asp?id=24759

　　【9】 柴静，《探寻“甘肃武威双城镇学生自杀”之谜》

　　http://blog.sina.com.cn/u/48b0faeb0100023e

　　【10】 张洁、吴征 ，《调查<新闻调查>》，文化艺术出版社，2006.1（88）

　　范铭，《跟张润栓一起追债：<张润栓的年关>叙事风格阐释》

　　【11】 刘涛，《<新闻调查>：调查性报道的文体范畴辨析》

　　http://www.gdtv.com.cn/southtv/04-05/art06.htm

　　【12】 朱羽君，《现代电视纪实》 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 2000.6（124）

　　【13】 【美】朱丽亚·T·伍德，《性别化的人生－传播、性别与文化》（第六版），暨南大学出版社，2005.10（103）

　　【14】 邵薇，《柴静：事实的背后是心灵——访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出镜记者柴静》http://www.people.com.cn/GB/14677/21965/22071/2489631.html

　　【15】 柴静，《沉默在尖叫:<女子监区调查>记者手记》

　　http://blog.sina.com.cn/u/48b0faeb0100023i

　　【16】 邵薇，《柴静：事实的背后是心灵——访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出镜记者柴静》

　　http://www.people.com.cn/GB/14677/21965/22071/2489631.html

　　【17】 王寅，《柴静：硬新闻下的柔情》

　　http://www.nanfangdaily.com.cn/zm/20040304/wh/dsys/200403040062.asp

　　【18】 【美】朱丽亚·T·伍德，《性别化的人生－传播、性别与文化》（第六版），暨南大学出版社，2005.10（23）

　　【19】 【美】朱丽亚·T·伍德，《性别化的人生－传播、性别与文化》（第六版），暨南大学出版社，2005.10（97）

　　【20】 【美】朱丽亚·T·伍德，《性别化的人生－传播、性别与文化》（第六版），暨南大学出版社，2005.10（92）

　　【21】 【美】朱丽亚·T·伍德，《性别化的人生－传播、性别与文化》（第六版），暨南大学出版社，2005.10（23）

　　【22】－【25】 张洁、吴征，《调查<新闻调查>》，文化艺术出版社，2006.1（133）马海燕，《<双城的创伤>：镜头语言的细腻和出人意料》

　　（作者：邹蕖

　　单位：中国传媒大学电视与新闻学院02级电视编辑）

责编：王丽华 来源：CCTV.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