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史铁生在一篇文章中说:“有位评论家,隔三差五地就要宣布一回,小说还是得好看!我一直都听不出他到底要说什么。”是啊,他到底要说什么呢?我想,这类误导读者的评论家,无非是脑子里那种僵死的意识形态作怪,想要找到一种不变的标准来将文学这件万分复杂的事简单化,粗俗化吧。
一篇文章或小说究竟是否“好看”,实在是没有一个不变的标准。如果用读者投票来确定,琼瑶小说肯定比《务虚笔记》“好看”万倍。然而正是一点也不“好看”(还有点难看)的《务虚笔记》,引起了高层次读者的共鸣,并且会因其价值而进入文学史。我还记得当年有一篇叫“高山下的花环”的小说,凡是有点文化的人都喜欢谈论这篇小说,社会效应可谓巨大。可是到了今天,还有几个人会承认这是好小说呢?
一个人和另一个人是完全不相同的,但作为人,他们又有共同性。所以只要是以独特方式探索了人性的作品,总会得到读者的共鸣。而作品涉及人性的层次又有深有浅。浅层次者可以举出某些具有批判性的畅销小说;深层次者可以举出晦涩的《神曲》。一个在短期内获得大量读者,一个因流传时间之长而不朽。都是好作品。值得注意的倾向是,读者群是复杂的,这个群体既可以求新求异,又往往沉溺于惰性中一味求麻醉。在我们这样的千年古国中,后一种情形往往居多。
怎样将读者引导到正确的文学道路上来,让他们通过阅读参与对于人性的探讨,这个任务落到了批评家的肩上。我们文坛做得如何?不用我来评价,大家都深有体会。我们的创作,实际上早就成了作家的孤军奋战。某些评论家不但不能引导读者,提高读者的鉴赏力,反而时不时来添乱,来助长读者中的保守情结,使得阅读水平下降。所幸的是我国读者并不都是受制于这类评论家,他们也有自己的脑袋。一部分人数不少的读者,尤其是青年读者,已在这二十多年不受限制的阅读中成长起来了。他们不但能够欣赏那些浅层次的好作品,也在学习欣赏那些深层次的纯文学。大浪淘沙似的文学运动不但锻炼了作家,也锻炼了他们。他们已经掌握或正在掌握辨别的方法。我在网络上就多次看到过令上面提到的那位评论家汗颜的言论,这些言论就出自觉醒的青年读者。这些读者向作家们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作家只有日日奋进,拼死突破,才能得到他们的首肯。这样的新型读者正是我们文学的希望。我想,是他们,而不是那些知识结构陈旧的评论家,在支撑着中国文学的格局。(《北京青年周刊》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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