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图)9月21日,奉节开济门外燃烧的垃圾
南方周末10月31日消息:
诗城重生?
这曾经是一个口号,现在却被打上了问号。
奉节八天,我们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奉节是三峡库区淹没的惟一一座省级历史文化名城,如何把老城的文化特色一起搬走,是很多奉节人都在思索的问题。可眼前崭新的屋宇,刺目的玻璃幕墙,现代化的基础设施,没让人感觉到这里曾有着2000多年文明的历史积淀。
年初奉节清库第一爆时,奉节县长曾对传媒说,奉节新城的建设比其他搬迁县城至少落后3年,原因是“新城选址颇费周折”。奉节新城定址在老城西边10公里处一个叫三马山的地方。事实上,新城的选址从1994年就开始了,当时考虑的是老城东面10公里处的宝塔坪。可投了上亿元资金下去后,才知道那是一块滑坡地带,作为主城区建设存在相当大的地质隐患,高层建筑最高不能超过6层。随后的莲花池方案、朱衣河冒峰方案都因为海拔太高或距长江过远而逐一被否决。现在确定的三马山已经是第四个选择方案。
四易其址的结果是,奉节新城的格局呈罕见的长龙状,一条长达20余公里的临江大道将宝塔坪和三马山连接了起来。
奉节的一些领导曾自豪地称这条临江大道是“世界级的护坡博物馆”———为了防止将来受泥石流或滑坡等地质灾害的侵扰,相当长的路段砌上了高大的护坡或挡板。而过亿元的巨额投入其真正意义在哪?当地官员一语道破天机:宝塔坪征了那么多的土地,“砸”了那么多的钱,又要搬迁那么多的人,不修这条路怎么摆得平?
奉节人是喊着“让诗城重生”的口号进行搬迁和重建的。然而,一旦新城妖冶地站在山头,惟一的结果只能是:2000多年的古奉节文化也将寿终正寝了。
时日无多,在长江水涨上来之前,文化人想着法儿试图续上诗城的“文脉”;考古者不知疲倦地奔波,梦想挖尽古城辉煌的历史遗存;记者们也一身尘一身雨,尽力为千年的沧桑留下珍贵的文本……
58岁的赵贵林闲不住,这位奉节县文化旅游局的党组书记刚退居二线,就扑进了古城的老古董中。他最近一直在做的一件大事是,自筹经费,保护大东门民居。
大东门民居是清末民初的店肆群落,在建筑结构上,它采用承重山墙与木梁架相结合的结构,风格上受土家族的影响,尤其是立面为悬挑透空阳台的手法,明显有土家阁楼的风格。
房屋构图简练,细处的处理却精细有致。作为三峡商肆,它鲜明的地方特色和文化内蕴,是研究三峡古代商贸的重要实物资料。
大东门民居的保护搬迁,本是列入三峡库区文物保护投资计划的,预算为590.60万元,2000年底因“文物经费紧张”,砍掉了这个项目。
砍掉的项目却被赵贵林拾了起来,他实在舍不得这个宝贝沉入江底。县里不给钱,老赵突发奇想:自己筹资,自己搬。
老赵要建的东西叫“诗城博物馆”,尽可能地保存古城奉节的文化遗存,“用不同的形式为后人留下一笔财产”。而大东门民居的保护是主体,囿于资金,不可能实现真正的搬迁,“只能做到风貌保护”。
一次,国务院三建委一位领导来奉节视察,老赵向他说了自己的想法,不想却意外地得到官方的支持。
“大东门民居风貌保护研究”,作为一个科研课题,三建委移民开发局给了老赵20万元。其后,老赵自掏20万,向亲友借了20万,计划再向银行贷款三四十万,博物馆10月份启动。
而此前的一年他早忙开了,一头扎进大东门,像嗜血的水蛭,恨不能网罗尽精华。刘家老宅的板壁、房屋内壁、各种老家具、日用品等全进了他的收购筐。在李诗龙家,老赵寻出一架上世纪30年代的纺车和那个年月的一张地契、一纸结婚证书。地契上说,房屋是我姐姐的,姐姐死后,房产归侄儿,但我的生老病死侄儿要负责到底。老赵如获至宝,如癫似狂。
走进每一家,他都会对老人们说:“你认为贵重的,你自己收藏,你认为自己无法收藏、没有价值或者不必要收藏的,我帮你收藏,我们共同来保存诗城的文化和历史。”
半年时间,老赵就收了8车“破烂”,扔进了仓库,他自嘲为奉节的“破烂王”。破烂王每天都要去拆迁工地,每天都能从废墟中淘出令人眼前一亮的“新”东西。
9月20日,宝塔坪。老赵的“诗城博物馆”进行最后的规划勘察。他一定要拉上我们,用相机,给他的工作作个见证。
可老赵的想法还不止这些,他认为既然是诗城,研究诗歌的发展流变理所当然就是奉节人的责任。他打算以“诗城博物馆”为基地,团结一帮人,以研究三峡诗歌为基础,创建中外诗歌研究所,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诗城博物馆”。
“想法是不是过于宏伟?”老赵问我。
“但总得找点事做,总得为古城做点有意义的事。”他自己为自己作了回答。
于诗城而言,死亡,抑或重生?
我想我是找到了答案。诗城文化的命运,其实在人的手里。
9月19日,奉节依斗门码头,茶馆老板娘冉隆珍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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