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书坛的风云人物——陈振濂,他以数十年的书法篆刻创作经历和极具先锋性的学术思考改变我们的惯性认知——书法不只是通常所认为的伸纸执笔、操觚染翰的艺术技能,它的背后有着更深厚的文化养成和高远的人文思想境界。
中国文联副主席、西泠印社副社长兼秘书长 陈振濂:我们当时在讲“史料学派”和“史观学派”,这个就是“史观”。就是用美学的、逻辑的、理念的方式来研究书法史。
这套去年刚打完的印谱名叫《陈振濂四十年艺术思想观念史·科研印谱》,共53方印章,内容包括“阅读书法”“大印学”“‘学院派’书法创作模式”等。
四十年来,陈振濂紧扣书法篆刻领域的时代脉搏,不断进行具有前瞻性的思想探索和实践尝试,以期别开生面。53个关键词就是这些创新思想的提炼。
陈振濂:比如说,90年代初书法界已经呈现出了一个什么状态,这个时候我要站在它的前面,我要提出一个新的概念。呈现方式是写文章的、是写字的,但是这上面还有个更高的东西——思想。
这些引领时风的思想并非从天而降,而是以陈振濂四十多年不曾停歇的学术积淀作为支撑的。1979年,陈振濂考入浙江美术学院(现中国美术学院),成为中国首届书法研究生,师从书坛泰斗陆维钊、沙孟海先生。在当时的美院,大家都热衷创作实践,写字、画画水平好,作品就能卖高价。而搞理论研究不但不赚钱,出书还得自掏腰包,以至于当时有人在路上问陈振濂:你怎么想到去做理论的呢?
陈振濂:一开始不是对理论有兴趣,是对思想的展开有兴趣。另外,再看看我的老师,像陆维钊先生、沙孟海先生,全是一流的学者。他们教我们的都是在教学问。他们写字的时候大笔挥挥,水平都很好的。你其实也看不出多少名堂,他也不跟你谈这一笔里面有多少江湖的秘密。但学问他盯得很牢。
那时的书法家重视学术的不多,陈振濂因为名师指点奠定了治学、创作的格局。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开始,他一口气在《光明日报》等多家报纸上开辟了7个不同专题的专栏,向社会普及书法和知识谱系。翻阅杂志书报,他的名字铺天盖地,这个现象被称为“陈振濂旋风”。
陈振濂:“旋风”的先锋性和引领性是没有问题的,它对现有的、陈旧的或者停滞的、平庸的东西进行冲击。但你问我(“旋风”)会不会转瞬即逝?会不会像炮仗一样放完就没了?那个时候才20多岁,那我说这就看我的本事了。
事实证明,当年的“旋风”没有转瞬即逝。从1981年浙江美术学院硕士毕业论文《尚意书风郄视》开始,陈振濂笔耕不辍,不断挑战当时的惯性思维,进行书法、篆刻、绘画、诗词多方向、跨专业、横向纵向的研究,结出累累硕果。这部2021年完成出版的《陈振濂学术著作集》共20种,揭示了四十年来他在书法艺术与思想上的探索之路。
陈振濂:(像)这个《西泠印社史研究导论》,我认为西泠印社有西泠学,我可以列出20个题目,它就构成学科。他(别人)说西泠(印社)才100年,怎么能构成学科?他认为应该没有的,你现在说我忽然有了,那么对他原来的认识其实是个冲击。其实它就像一个茧,这20本书基本上就是脱颖而出或者破茧而出的成果。
冲破思想的“茧”,注定是不轻松的。陈振濂回忆起2012年举办的一个名叫“社会责任”的超大型群展。当时展出的作品有记录百姓柴米油盐这类民生小事的,有呈现社会热点事件的,比如农民工网上购票难、柯达胶卷倒闭等。这样的展览一度遭到质疑:强调“社会责任”主题,会不会降低艺术的纯度?
陈振濂:周边的朋友说“社会责任”?你艺术家就做好你的艺术家,你去赶什么时髦?(他)认为我是在赶时髦。真正这个“社会责任”到底应该怎么做?其实我在当时也是很犹豫的。
学术上的自信坚定了陈振濂前行的方向,“社会责任”群展获得成功。从2012年开始到2021年,陈振濂坚持用书法记录每天遇到的人、事、物。
这三千多件随岁月同步记事的小品最后构成一个横跨10年的超大型记史项目,名字就叫《书法史记》。
这也是陈振濂倡导的“阅读书法”理念的一个体现。以往,书法作品的内容多是古诗文誊抄,技法是书家自己的,思想却是古人的。而“阅读书法”把书写从文人书斋雅玩投向撰文记史,避免书法陷入思想“空壳化”。
陈振濂:不是我凭空想个东西出来,我一定是根据现实,我觉得不对、这样做有问题。你平时技法练得很好,但你不读古书,你对中国古代的文史不熟,于是要补充文史,于是就开始“阅读书法”。
在篆刻领域,针对传统印学狭小的学科体格,陈振濂倡导“大印学”理念,以创新思维为印学植入世界眼光、扩大艺术视野,让这一小众项目能与时代同频共振。
传统篆刻多以汉字呈现,而这几件作品把亚运会相关国家和地区的外文名称、代表性图案等作为创作元素,纳入方寸印面,同时,又不失篆刻艺术苍茫古朴的金石味。
这些令人耳目一新的印稿出自“世界图纹与印记:一带一路创作印谱”篆刻艺术创新项目实验组。这是陈振濂去年6月份公布的一个项目。实验组的任务是站在世界印章史的视野上,尝试用传统印学、金石学艺术语言表现“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文字和代表性图案。这种视觉形式中国人看了没有违和感,外国人看了也能会心一笑。这是“大印学”理念的一个体现。
陈振濂:“大印学”的概念其实就是两句话:一句话是“学科交叉”,一句话是“文明交融”。“文明交融”是针对世界印章史;“学科交叉”是针对原来印学所不包含的那些内容,青铜器、石刻、画像砖,甚至甲骨文、竹木简、敦煌文书,都算。
“世界图纹与印记:一带一路创作印谱”篆刻艺术创新项目实验组组长、篆刻家 阮解:我们原来只是在刻篆字,现在我搞“大印学”里面的这个图形印,我觉得世界无限宽广,我可以什么东西都拿进来做。所以,它是具有前瞻性的。
如今,虽然年岁渐长,但陈振濂的工作仍然忙碌,高等教育、学术研究、艺术创作,一样不落。他说,自己就像一台思想的“永动机”,在书学道路上始终追求卓越、永不停步。
陈振濂:我想潜意识里面还是一种不满足于现状,希望能够不断地创新、不断地面向未来,其实它还是一种对于未知世界的一种创新的兴趣。当然包括还有使命感,你干了这一行,你总得对这一行有所贡献。
陈振濂常说,书法家同时也应该是思想家、艺术家和哲学家。他引述了北宋大儒张载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正是他不断攀登书学高峰、引领风气的动力之源,也是中国文人永恒的精神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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