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网消息(记者 霍筠霞)“自己是从这里走出大山的,有这个责任。”2020年夏天是熊洞上大学后的第一个暑假,他放弃了打工挣钱的机会,选择回到村里的烂房子小学支教。
熊洞反复强调老师这个职业很伟大,“叫熊洞就可以”,不要轻易叫他老师。10年前,支教老师向熊洞伸出的援手,在他心里撒下了种子。10年中,这粒种子生根、发芽、长大。
熊洞的家乡(受访者供图)
烂房子小学位于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木里藏族自治县白碉苗族乡烂房子村,这里是熊洞曾经就读的小学,也是他的家乡。熊洞写的小诗《故乡》中描绘了这里的风景,“那条蜿蜒曲折的山路,留下我生长中的脚印;卧在山下的一座座土房,脸上刻满了风霜……”
熊洞给烂房子小学的孩子们上课(受访者供图)
用青春陪伴童年,是熊洞在这个暑假做出的决定。7月14日,他从四川德阳就读的大学辗转回到家,找教室给家长们开动员会,7月18日正式开始给孩子们上课。一间教室,17个学生,“各个年级的都有,主要是6至12岁的孩子。”备课的难度不小,熊洞说,每天要先给大一点儿的孩子讲完,让他们做作业,再给低年级的孩子讲课。
孩子们没有出过山村,很好奇外面的世界。城市有什么样的房子?什么是大学校园?熊洞不光一一解答了孩子们的疑问,还分享自己在外学习的经历,“主要是想鼓励他们坚持把书读完,长大后走出大山,到外面去看看。”
孩子送给熊洞的画(受访者提供)
“我们一起加油努力!”一天7个小时的课程,熊洞和他的大学同学一起,坚持上了一个月。这是他第一次踏上从小就觉得非常神圣的讲台,30多天的经历、孩子们的求知欲都让他刻骨铭心。
8月下旬,熊洞的大学要开学了,支教工作也结束了,熊洞和孩子们约定“等寒假暑假再一起唱歌,一起画画”。
熊洞1993年出生,童年的经历很坎坷。他渴望能和正常的孩子一样,走进学校读书。但对于右腿严重烧伤的他来说,太难了。
2岁那年,父母下地干活,独自在家的熊洞无意中踢翻了火盆,右腿严重烧伤。因为交通闭塞,医疗条件差,加上家里贫穷,他没能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一年后右小腿和大腿粘在了一起,一动就痛。
慢慢长大的熊洞发现,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别人站着走路,他是爬着走路的。
爸爸看出儿子的心事,答应会想办法挣钱给熊洞治腿。可不幸悄悄降临,在熊洞9岁那年,爸爸去挖金,石头塌下来夺走了他宝贵的生命,从此一家人失去了顶梁柱。爸爸走后,熊洞帮妈妈分担了一些活计,开始给家里放羊。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多年。
熊洞人生的转折点出现在2010年,广东佛山的几位支教老师来到了烂房子村。
16岁的熊洞在烂房子小学上一年级(受访者供图)
开学的前夜,一直放羊的熊洞和妈妈提出想去上学。妈妈看出了他的坚定,答应了他,也卖掉了羊。16岁的熊洞第一次走进学校,上了小学一年级。那时候除了放羊,熊洞说自己很沉默。“天天和羊在一起,接触外面的人很少很少,话也少。”
第一天上学,熊洞因为怕被人笑话年龄最大,提前十分钟就进了教室,选择坐在了远离老师的最后一排。当支教的袁老师让孩子们挨个到教室前介绍自己时,熊洞单腿跳着到了老师面前,“这么大怎么还搞恶作剧”,袁老师提醒了熊洞。熊洞这才和老师解释了自己走不了路的原因。老师感到十分惊讶。那天下午,老师把熊洞叫到办公室问了有关伤口的很多问题。
第二天下午,袁老师来到熊洞家,和他的妈妈商量想帮他治腿,“这孩子太苦了,如果一辈子爬行,整个家都会受拖累,孩子也会一辈子受苦。”
最终,老师们决定带熊洞去外地治腿。
10年前熊洞上学需要爬行(受访者供图)
听到这话时,熊洞以为是在做梦,悄悄咬了自己一口,痛了才反应过来。妈妈愁眉不展,“就算把全部家当卖了,也不够医腿的费用。”
熊洞记得,那天袁老师和妈妈说了很多,“只要你相信我们,我们能让你的孩子安全去安全回,我们去筹钱,不需要你出一分钱。”
为了一线希望,有些担心的妈妈还是答应了熊洞跟着袁老师和弟弟走出大山治腿,那年正好是大雪封山,袁老师带着兄弟俩,穿山越岭,经过一天的颠簸,他们才赶到县城,那是熊洞人生中第一次看到大城市的繁华。
熊洞记得,到成都的第二天,有很多老师来看他们兄弟俩,给他们买很多从来没见过的吃的。
第三天,在医院检查,这一刻熊洞真的哭了,眼泪不停地流。十多年的爬行,手被刺扎过、路上遇到肮脏的粪便都要爬过!他知道如果这次真的治好了,就再也不用爬着走路了。
熊洞最终被成都的这家医院拒绝了,支教的伍老师让他们不要灰心,又带着兄弟俩到了广东求医,最后顺德的一家医院答应为熊洞做手术。听说了熊洞的情况,医护人员专门为他准备了一间病房,还为他捐款8000多元。医院的专家团队为熊洞实施了长达12个小时的手术。
术后三个月,经过痛苦的康复训练、牵引,熊洞的腿伸直了、有力了,终于如愿重新站了起来。
熊洞说,这一路他的支教老师、医生、护士,太多的好心人给了他太多的帮助和鼓励。
回到家乡,很多人不相信熊洞能站起来。他在老师的鼓励下抓紧康复训练,吃了不少苦,最后不但能站、能跳,还能跑,恢复速度连主治医生都吃惊。当他翻山越岭2个多钟头见到外婆时,外婆流下了眼泪。
恢复了站立的熊洞想用行动与努力证明,自己可以做个有用的人。他用六年的时间学完了九年的课程,相继读完初中与中专。在大一,他加入了志愿者服务队,与同学们利用业余时间,做志愿者、义工。
熊洞和孩子们(受访者供图)
说起支教的意义,熊洞并不在意短短的暑假里教会孩子们多少东西,他只希望他带来的温暖和关爱能在孩子们的心里泛起涟漪,最起码让他们觉得生活很美好,“让他们更好地向前。”
有人问熊洞:“你在外面挣钱多好啊,何必回到这破烂不堪的地方支教,又累又挣不到钱,何必自找苦吃?”
熊洞觉得,每一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路,有自己的追求。也许在别人眼里那是破烂不堪的学校,但对他来说非常重要,如果没有那破烂不堪的学校,他今天就不会站到讲台上。虽然只有短短30多天的时光,但这是他的责任,也让他懂得了什么是担当、什么是感恩。这里是他的起点。
一个人遇到好老师是人生的幸运。如今,熊洞也在学着当年支教老师的样子帮助更多的孩子们。
熊洞说,并没有想好大学毕业后做什么工作,可能不一定做老师。但有一件事他很肯定,就是要抓紧考个教师资格证,“这样不论做哪行,随时可以教孩子们。”(校对:姜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