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2月31日,记者来到四川省成都市温江区采访,见到了台商陈其善一家。在朋友们眼里,今年54岁的陈其善,拥有一个让人羡慕的家庭,小他三岁的妻子杨雪英贤惠能干,一双儿女也学有所成,儿子陈铨正在四川大学读书,女儿陈钰刚从美国留学归来,目前是父亲事业上的一位得力助手。采访这天恰好是陈钰的生日,记者在陈家感受到了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
而在很多台商眼里,陈其善和杨雪英,还是一对模范夫妻。陈其善和杨雪英是1980年结婚的。婚后,陈其善一直忙于事业,杨雪英自从有了一双儿女以后,就在家里做起了家庭妇女。从台湾到四川,夫妻俩在结婚后的27年时间当中,虽然经历过不少艰辛,但一路走来始终携手相伴。
然而8年前,一场灾难降临到这个原本幸福的家庭。1999年秋天的一个下午,杨雪英在公司附近的一家供电所交完电费,骑上摩托车准备返回公司。可就在她回去的路上,意外发生了。
杨雪英同期:过马路,结果就被一个面包车,司机大概喝了酒,被撞了。被撞的时候没感觉,也没有什么痛,等到醒过来的时候,我觉得旁边很多人,围在旁边讲,这个人是哪里的,可是我一直不能开口讲话,我感觉上,可是我讲不出话来,我头要抬,一直流血一直流血,想要抬起来,又抬不起来,有人说,这人是哪里的,后来有一个人就到我跟前来问我,说你是哪里的,大概他看我在动,因为我头一直想要抬起来,他说你哪里的,我就讲了一个隆发,全名也讲不出来了,因为实在讲不出话来,所以他们才会知道是隆发公司的。
陈其善同期:因为我们就在旁边。附近的这些乡亲们都知道我们公司。
杨雪英同期:他们就跑到公司去找我老公他们。
车祸发生地点,距离陈其善的隆发机械公司不到100米。车祸发生时,陈其善正在办公室里处理公务,突然,公司里的一名员工闯进办公室,告诉他公司有人出了车祸。
陈其善同期:我记得蛮清楚的,我们公司的一个人员跑到我办公室,告诉我陈先生,说是外面有一个,我们公司有一个人出车祸了。我就马上让他们,赶快去看。结果过一会,人跑回来了,说是陈太太。
这时陈其善才知道,遭遇车祸的就是自己的妻子,他赶忙飞奔下楼。当他来到现场时,发现妻子倒在血泊中,不省人事。
陈其善同期:我第一眼看到她,我以为她已经被撞死了。人躺在地上,满地都是血,头上是血,嘴里面是血,最后才知道她是受伤了。额头这个位置,有一个很大的口子,然后嘴唇这边,整个是击穿的,所以当时口腔里面是血,地上一看都是血,头上也都是血。
那个不是叫吓一跳,应该是吓三跳都有。整个人讲不出那种感觉,应该是非常非常地,那种感受太深了。就是那种感觉,要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我也不太会,反正就是看到锥心的那种感觉。
杨雪英同期:然后就听到我老公过来说,这是我太太,好像很紧张的样子。可是我想说话,我还是说不出来,我就这样慢慢地,我心里想我老公来了,我就很安心,我心里想,可是我讲不出话来,我想我老公来了,应该没事,他会马上把我送到医院去的。
此时救护车还没有赶到,陈其善看到妻子还有知觉,赶紧叫公司的面包车把妻子送到附近的医院。
杨雪英同期:抬走的时候,我还讲了话,我还说我的那个鞋子,还有我的那个眼镜,还有我的包,他就说没关系,都会帮你弄,你放心好了,他说老婆你放心好了,老公在你身边,我就觉得这个话,我听了印象特别深刻,觉得就有安全感,好像觉得没什么事,只是觉得这地方很痛。
那时候就开始醒过来,有一点清醒了,就觉得头非常痛,还是昏沉沉的,就是脑子一直记得我老公,我在上车时,人家把我抬进车子里头,他说的那句话,那一句话让我一直感觉上,支撑着你觉得没有问题,就觉得心里很安慰的那种感觉,也有一种安全感,心里头是甜蜜蜜的感觉,
陈其善同期:我估计送到医院,差不多已经超过半小时以上了。
记者同期:当时做了什么检查,你还记得吗?
杨雪英同期:好像照了脑部的CT,就把这个人推进去,圆圆的,CT,照脑部的,然后还照全身,做一个全身的检查,然后就进去缝针。
记者同期:缝了多少针?
杨雪英同期:这边缝几针,嘴这边穿了,然后还有额头这边,
陈其善同期:上下总共是十几针。
杨雪英被送到医院后,经过各种检查,被确诊没有内伤,陈其善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但看到妻子全身严重擦伤,曾经美丽的容颜变得一片模糊,陈其善心里还是不由得一阵阵发紧。
记者同期:其实也会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其实容貌已经变了?
杨雪英同期:我应该可以想像到,自己一定是,因为可以摸,就可以想得到,一定是很难看,嘴巴这个地方也是张不开,这个地方不能吃东西。
杨雪英同期:我都用吸管从旁边吸。
陈其善同期:因为牙是打穿的,所以整个嘴是肿的。
杨雪英同期:我就从这边吸东西,然后这地方也都是肿起来。
陈其善同期:就是她靠旁边的一个缝吸流食。嘴不能张。
杨雪英同期:所以可以想像自己一定很丑。
记者同期:那会有什么担忧吗?
杨雪英同期:那时候没想到,只会想到说,赶快疼痛能够减轻,那时候还没有考虑到自己美丑的问题,只是等到疼痛都已经消失,慢慢要好一点了,才会感觉到这个脸,才会感觉到自己的美丑,刚开始的时候,还不会感觉,只要把这个疼痛,不要身上那么疼痛,因为全身都是痛的,头也是昏的。
陈其善同期:她刚刚受伤那段时间,不愿意告诉她真相,因为那个时候,说真的我也看不下去,因为当时受伤以后,整个是肿胀的。不好看,变形了。
陈其善同期:很担心她被毁容了,等于是摩擦受伤了,还有直接的伤口。
记者同期:当时你还能认出她来吗?
陈其善同期:没问题,老婆化成灰也会认得。
杨雪英同期:就是这一半。
陈其善同期:是半边在地上摩擦的,另外半边没事。
杨雪英同期:这半边没事,就这半边。
陈其善同期:我一直都是骗她的,我说没事,没事。
杨雪英同期:医院里也没有镜子,有时隐隐约约从玻璃里头看不清楚,可还是看不怎么清楚脸上的样子,所以不知道自己脸上丑到什么程度,不晓得。
看到妻子曾经美丽的容颜变得面目全非,陈其善心里非常难过。想到自己结婚以来一直忙于事业,很少有时间照顾家庭,陈其善感觉对妻子非常愧疚。如今妻子遭遇车祸,他希望好好弥补自己多年来对妻子的亏欠。而杨雪英看到丈夫在病床前没日没夜地伺候自己,虽然全身疼痛,但心里还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暖。
陈其善同期:当时她的状况,已经清醒了,只是全身是肿胀的,因为她有外伤,有磨伤,她整个大片的脸,手肘,腿部全都是磨伤,所以就是有肿胀,在这种情况之下,她一切都无法自理,所以我在这边帮助她处理一些,擦洗了,甚至要扶她,帮她把尿,必须我要帮助她,别人,虽然有护士,外人她不习惯。
我有时候跟太太开玩笑,除了我们小孩小的时候,我很偶尔地有帮他们把屎把尿之外,太太住院期间,就是刚刚受伤的那两天的时间。我就把她当婴儿一样,是抱着在那边把尿。所以说这个,是这辈子我至今惟一做过的一次,帮她撒尿也好,都是我抱着她这样子来做的。所以这一点,我们一般台湾的男性,大男子主义比较多一点的情况下,很少人可能会做,但是我做了这个事,但是做了以后至今感觉,这样做蛮正确的。
丈夫在医院里忙前忙后地照顾了自己两天两夜,让杨雪英在全身疼痛的同时,心里也倍感安慰。虽然杨雪英很想让丈夫多照顾自己几天,但是有一件事还是让她放心不下,那就是丈夫已经订好了回台湾的机票,要回去处理几件紧急的业务。
陈其善同期:当时我是决定把机票再延缓一周再回去,等她更稳定一点再回去。但是当时我已经知道她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她很疼痛,她全身变形的很厉害。因为整个肿胀,所以我说老婆,我把机票改时间,可是她不同意,她说你该做的事,她说她已经没事了,该做的事我应该还是回去做。
陈其善是1993年来到成都卫星城——温江投资的,公司主要生产汽车零部件。可是公司在创办的最初几年里,一直处于亏损状态,直到最近才开始扭亏为盈。一边是在医院里忍受着伤痛折磨的妻子,一边是正处在关键阶段的事业,陈其善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陈其善同期:我当时投入了600多万人民币。大概亏损了100多万,
杨雪英同期:我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因为我们全部都在这儿了。
陈其善同期:因为我们那时候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杨雪英同期:只能往前走。
陈其善同期:因为我把我所有的家产几乎全部移过来。我当时在台湾有四栋房子,我卖了三栋,剩了最早买的一个小公寓,还留着之外。都卖掉了。卖了一千多万台币,三套房子。加上原来自己的一些积蓄,所以全部拿过来投资了。现在讲起来金额不大,折算过来是699万人民币,可是当时而言,我想这是一个蛮大的数字。
当时还跟家人借贷,或者请他们投资,大家的宝都押在我身上,如果我失败,我完了,也要影响到我兄姐他们的家庭,所以我必须,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所以你想想看,那当时的状况一定是要把全部的精力放在这上面,必须这个事情要成功。
记者同期:所以特别体谅先生的心情?
杨雪英同期:当时也不巧发生了这个车祸,所以应该要回去办的事情还是要回去办。不能因为这就耽误了,我们还是以生意,事业为重,所以当时就是从这方面考虑,我也没有什么问题,就是皮肉伤,就是疼痛一点。
虽然陈其善很想在医院里多陪妻子几天,但已经脱离危险的杨雪英坚持让丈夫如期回去。陈其善经过反复考虑,最终决定听妻子的话,按照原计划返回台湾洽谈业务,让正在温江中学读初三的女儿照顾妻子。
陈其善同期:我真的希望多陪几天。可是台湾那边也是约好了,既然她是这种讲法,那我想,最主要还是看她虽然痛苦,可是并没有生命危险,我离开了。加上当时女儿在这边读初中,也算是大女孩了,读初中了,还是可以晚上照顾一下妈妈。然后白天,有医院里面的护士,可以照顾她,只要没有生命危险,虽然我是不舍,但是我认为台湾那边也很重要,那边有一些事情也是很重要的,所以还是离开了。
杨雪英同期:我就觉得我女儿还可以,每天晚上的时候,因为老公不在了,就会把这个依赖,因为不喜欢别人照顾,外面的人来照顾我,就把这个依赖,所以每次就会等我女儿下课,我就会等她下课,到医院来的时候,我多半在那个时候,比如说上厕所了,就在那个时候处理,擦身,就叫我女儿来做这个事情。
陈其善同期:我女儿,她从小就比较早熟,所以很多事情她比较像我,处事,判断比较果断。所以虽然她是初中生,当时是上初中,可是她在处理事情上,还是比一般同龄人要成熟一点。
陈其善按照原计划返回了台湾。在台湾出差期间,他对千里之外还在病床上的妻子放心不下。妻子是个爱美的女人,可这次车祸让妻子的大半个脸严重擦伤,他希望妻子在身体状况转好的同时,也能恢复曾经美丽的容颜。那么,自己能做点什么呢?
陈其善同期:在台湾期间不断地跟这边联络之外,我也在台湾寻找,因为她整个脸是破相的,那现在看不太出来了,可能也许是我当时处理得当,也许有关系,我给她买去疤痕的药,还有美容的胶带。后来我在这边有一些朋友,太太也有受过伤的,我也是同样拿这些东西给他们使用,据说效果还不错。
半个月后,陈其善返回了温江,不久,杨雪英也顺利出院。回家后,杨雪英在镜子里,第一次看到自己接近毁容的脸,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一时间还是无法接受。
杨雪英同期:等到我回了家,发现是有疤痕的,才会觉得这个脸好像有点,颜色各方面,才会觉得这边又是疤,这边又是疤,就会觉得有点丑。那时候才会想到怎么办?所以我老公就一直安慰我,说没关系,到时候真不行的时候我们就去美容,到时候给你美容,没关系的。
在接下来的半年时间里,陈其善尽管工作很忙,但每天还是会抽时间,亲自帮妻子擦治疗疤痕的药膏,贴增加皮肤弹性的胶布。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早日让妻子恢复往日的容颜。
杨雪英同期:他给你上药就有安全感,他不会帮你怎么样,也不会弄痛,他知道怎么样清理,疤有时候会粘到纱布,他都知道怎么样先把湿润,然后可以这样把它挑起来,所以就会很放心让他做,他很细心。不要看他粗里粗气的,可是他对于这种,他非常细心,比如剪指甲,他这点小事情他非常细心,所以就有那种安全感,还有点舒服。
陈其善同期:就包括我现在的小孩,我儿子非常喜欢踢足球,经常受伤,受伤了都是交给我帮他处理。
杨雪英同期:我儿子上次也是脚上被缝了几针。
陈其善同期:也是我帮他处理的。
杨雪英同期:回到家里都是他处理,缝了十几针,在脚上。
陈其善同期:可能我自己从小调皮,所以我也是经常受伤,小时候。
杨雪英同期:他很会弄这些。
陈其善同期:也都是自己处理。我这个人个性很奇怪,这些小东西,我是粗人,但是小东西我还可以做到细致。
杨雪英同期:我记得他就是回来的时候,有时擦身,就不能洗澡,他就帮我擦身体,然后是喂饭,然后下床,扶着下床刚开始的时候,下床就要轻轻地扶,什么都要轻的,动作都要轻,然后就是做这些,修指甲,尤其修指甲,他修指甲非常仔细,修脚指甲,修手指甲,他帮你修了以后还要磨,就很细心的样子。
陈其善同期:就是到现在,她有时候回忆起来,都是希望我帮她修指甲,现在还有。
杨雪英同期:他剪指甲以后,人家剪完就好了,他把它剪完,他还要用锉刀,再把每一个指甲,还要给修一修,还修脚指甲。
陈其善同期:这辈子大部分她替我服务,我很少替她服务,所以我替她服务的时候,我记忆就比较深刻。
在丈夫的精心护理下,杨雪英逐渐恢复了健康,脸上的疤痕也逐渐褪去。可是车祸却造成了另外一个遗憾,就是杨雪英患上了轻微的失忆症。
陈其善同期:其实至今我的太太,虽然从外观方面,好像看起来恢复了,但是她时常,现在脑子有时候会产生一点短暂的失忆,很短暂的。很多事情她记不清楚,一下子会忘掉。也许是年纪大了,但是她只有50出头一点点,我想这个还不至于,所以估计跟她的车祸有一些关系,她有时候会头痛,估计跟她的车祸,还是有点后遗症的。
记者同期:应该算是恢复了原来的容貌,你心里是不是也特别欣慰。
陈其善同期:我认为到这个时候,容貌是其次,最重要夫妻之间那种心灵相通的感觉,我认为最重要了。容貌不重要,她以前美得很,现在你看福体安康,这个我认为都不重要了,夫妻之间的那种交心才重要。心灵的相通,我认为比什么都重要,美丑,我虽然还不是很老,但是已经开始要进入老来伴了,所以我想伴才是最重要的,美丑我倒不会计较了。
如今,杨雪英遭遇车祸已经过去八年时间了,当年车祸给这对夫妻带来的阴影也早已烟消云散。但在夫妻俩心里,这次车祸却是他们终身难忘的经历。因为这次车祸,他们充分体会了夫妻之间面对不幸时,彼此为对方考虑的夫妻情;因为这次车祸,他们也更加珍惜明天的生活。
(编导:杨华 摄像:徐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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