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晚报消息:世界杯足球又来了,朋友们的眼泡又肿了,白天又蔫头耷脑心不在焉了。看球赛是件有趣的事,看看球赛的人也是件有趣的事,看二者之间的关系就更有趣了,当然只是对我。
看球与踢球的关系类似戏剧人挂在嘴边的“观—演”即看戏与演戏的关系。看跟演之间有一条不可逾越的社会边界。足球场上观演之间隔着栏杆,还有保安屯边、警察戍边,以防球没踢好的情况下足球流氓下去踢人。剧场里的边界不那么有形,有点像取消了柜台的超市。想想挺奇妙的,舞台和观众席之间并没有架设铁丝网——台上倒常有城墙、碉堡之类,可无论上面演得怎么热闹,下面看得怎么激动,也没见过上下真的混为一谈。只是听说当年演白毛女演到最气人处,台下的战士冲上去把假“黄世仁”打了一顿。这相当于顾客遛超市把可口的东西直接放嘴里,可超市虽然取消了柜台并没有取消收银台,也没有混淆买卖关系。戏剧的卖方或演方一直在探索观—演的互动,渴望在边境上开些口岸乃至特区以扩大交流,活跃气氛。最古老的口岸设在演出结束之际,交流的内容无非观众涌上舞台向演员献花签名留念之类。最新的开发区设在商业—先锋戏剧,火线成为“演员”的观众会被拉到舞台上转一圈,或被拉到剧场门口去参与什么“事件”,其实也就是推票;就是一动不动,坐在临时改称“舞台”的观众席上,只要手里捏着一二百块钱一张的票还有其他挺贵的戏剧衍生产品,也算参与了“创作”——只是不参与分红。这样看下来,观—演间的分隔是本质的,开放是花絮的,交流是片面的。
体育文艺的观演分隔,本质是社会分化,这就不多说了;这分化有着相当的合理性,也不多说了。它固然可以看做文明的成就,但理解为文明的病态也未尝不可。一辈子看别人跳舞自己从没跳过,一辈子看别人踢球自己从没踢过,这是广大的社会事实。我过去有个朋友酷爱花样滑冰,不少高难度动作如数家珍。很偶然的一个机会我拉他去了冰场。我当时苦练正8字,尚在滑冰初级阶段,很想跟他上个层次。虽然他早说过嘴行脚不行的话,但我不信,因为谦逊在二三十年前还算美德。谁知他的美德这回表现为真诚而不是谦逊,一上冰便前仰后合不迭,一个小时里对我百般依赖,让我明白济困扶穷有多累人。观只观演只演的后果是将人民群众截去四肢,封住口舌,取消他们参与的机会甚至愿望,把他们冻肉一样戳椅子上消极观赏。以“精品工程”、“戏剧梅花奖”、“明星魅力指数”等为代表的文艺精英路线所挤压的,是“言之不足故歌咏之,歌咏之不足,故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的伟大民间传统。群众成了万千摇曳的荧光棒,感觉比马戏团能作揖的小熊还不如。以俱乐部、转会制、金牌、黑哨、兴奋剂等为实际内容的体育精英路线就更害人了,它戕害的不是别的正是支撑我们生命的健康。贝克汉姆破门之际,电视机前不少硬化的脑血管也破了——医学术语叫“脑卒中”;根本不等罗纳尔多突破世界杯射门纪录,无数球迷的血脂、胆固醇、血糖什么的早就突破了正常值。这种伤害也包括运动员的健康,那些挑战极限——明明两条腿却非要跑出四条腿的成绩来——的社会角色,难道不是这种病态文明的三期患者吗?
文明的疾病需要救治,救治之道在业余:让更多的群众在公园唱起来,在河边跑起来,让体育和文艺业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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