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在今天真的是一种时尚！几乎在一夜之间，但凡传统的东西都是如此之好：穿汉服，读三字经，搞各种各样盛大的祭古活动——从黄帝到女娲一个都不能少。遗憾的是似乎没有祭“刑天”的——这只能怪他老人家命不好，谁让他出身卑微，连脑袋都没有呢？与此同时，身边突然间多了很多张口“子曰”、“诗云”的人，那感觉就跟回到了民初，一批遗老遗少在你身边窜来窜去，除了没有瓜皮小帽和那根辫子，其他的几乎没什么两样。不过本人对此还是比较麻木的，毕竟时代已经不同了，也相信那不过是一些人的个人兴趣，直到有一天突然看到自己住的社区对面的墙上出现了《二十四孝图》，这才感觉事情真的有些变味儿了。
　　我知道《二十四孝图》还是从读鲁迅开始的，在《朝花夕拾》中，有一篇文字的题目就是《二十四孝图》。也是读了他的东西，很早对这个玩意儿就没什么好感，而且一直延续到了今天。看来，先生的“流毒”不浅。一直对《二十四孝图》到底是啥子东西不很清楚。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想这观点还是不过时的，所以就先看看“二十四孝”究竟是什么，但没有想到的是，认真仔细地研读了半日，却居然一个都看不懂，这就真的有问题了。看来我确实比较愚钝，连“二十四孝”都看不明白了！
　　别的不说，就拿曾让鲁迅十分害怕过的那篇“为母埋儿”来说吧，就实在看不出这个在困苦环境中把自己儿子埋了侍奉母亲的晋人郭巨到底“孝”在何处？我倒不是像鲁迅那样，看了这个故事后就一天到晚地担惊受怕，总是跟自己的祖父对着干；我只是看不明白怎么把儿子埋了去侍奉母亲就是“孝”呢？因为按照传统人伦，男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没有后代是最大的不孝。要知道我们老祖宗为了保住这个“后”费了多少心血啊，否则干吗想出个三妻四妾的法子呢？那郭巨有了媳妇抱了儿，不好生养活着，偏偏要埋了他，这不是断祖宗的香火吗？这可是跟老祖宗过不去，那他怎么就“孝”了呢？
　　那郭巨该怎么办呢？总不能把老娘埋了吧？这肯定是天理不容的事了。要不把自己的老婆埋了？这可能也是很多男人都能够接受的事情。老婆吗，不就是件衣服，想要就要想脱就脱的？而且“二十四孝”中的女人几乎没几个好东西，更应该属被剿灭的范围。圣人都说了“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所以对自己的女人痛下黑手应是个不错的选择。本以为自己理解对了，一看《孝经》才发现，女人是万万埋不得的。因为古时的圣人治家，不敢失信于臣妾，更不能失信于妻子，而这也是孝的根本之一。对妻子失信都不行，何况要埋了她呢？所以这条路也被堵死了。
　　看来郭巨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那就是把自己埋了算了。其实仔细一想，郭巨把自己埋了在经济上可能是最划算的一件事。因为在家中，他吃得最多。郭巨埋儿最主要的原因不就是没饭吃吗？埋了儿子其实省不了几粒米，但埋了自己却可以省不少呢。所以从这样一个角度看，把自己埋了恐怕是解决粮食问题最有效的途径了。但要让郭巨埋自己也得有根据呀，于是打开《孝经》为他找点理论基础以帮他实现尽孝的宏愿。一看才发现，郭巨还真没这个权利。人家《孝经》开篇就借圣人之口说了，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孝之始也”。看来，老祖宗还是很心疼我们的，怪不得郭巨死活都不从自己下手呢。但问题是假如郭巨没有看到那罐金子，他们家倒霉的就只能是那个儿子了。可是孔圣人不还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他郭巨不能选择自己，总不能强行把这想法加于他人吧？这已经不是孝不孝的问题了，简直就是不仁不义，禽兽不如了！
　　就这么一个“为母埋儿”我都没倒腾明白，更何况其他的？也是在这时才体会到鲁迅所说的，在中国做一个真正的孝子该有多难。而且我还不明白，就是老祖宗干吗出这么个难题给后人？他们为啥不先缕一下自己的脑子再说话？恕我不敬，无论是《孝经》还是《二十四孝图》，我都没读明白里面的高妙之处，反而看到的都是如何把人折腾死的方法。一个没有人的权利和尊严的世界，而这个世界中的女人和小孩儿更是命如草芥了。然而就这么个东西在今天的中国却大行其道，很多人对此赞不绝口，甚至还要把它挂在墙上！
　　不错，传统中的确有很多好的东西等待着我们发掘整理，但并不是是个“传统”就值得赞扬。对于传统中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我们不仅要警惕，更应严加批判，决不手软！而对那些拿着“传统”到处招摇撞骗的人，该怎么办，还用我说吗？

　　《中国教育报》2007年8月4日第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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