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根沛(中立者)和她的弟弟妹妹
做一根"光杆扫帚"
"光杆扫帚"出自《笔记》中的一则故事:青县一个普通老百姓的家里一天发生了怪事。大年三十那天,有人敲门,出门一看,原来是一个卖花的人。那卖花人说道:"我在这里等了很久了,怎么还不把买花钱送出来啊?"他感到很奇怪,去问家里人,家里人都说没人买过花。而卖花的人则坚持说,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曾经买了几朵花,而且就进的这家人的门。正在吵闹的时候,家里一个老婆婆突然叫唤起来了:"厕所里的扫帚柄上,插了好几朵花!这可太奇怪了,没人动过它啊!"把扫帚拿过来一瞧,上面插的花果然是卖花人卖出的那几朵花。惊恐之余,众人把它烧了,烧的时候,扫帚发出了呻吟的声音,还流出了血!———故事讲完了,纪根沛总会叹息一声对孩子们说,这个扫帚精还是没有修炼到家啊!到头来难断红尘,为戴朵凡间小花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太不值了!太不值了!你们将来可不要贪恋凡间"小花"啊!
以后,做一根"光杆扫帚"就成为纪根沛教育孩子们淡欲以求安的代名词。
凡间"小花"有时是价值连城的。1964年底,社会形势紧张,纪根沛跟她的老伴为了保全自己的家庭,悄悄烧掉所有珍传的纪晓岚遗物,记得有几幅手书,一些曾经被文达公把玩过的字画拓片,一批写有纪氏批注的古书。这些东西传承六代不为人知,毁灭得也同样悄无声息。在那个寒冷的冬天里,纪根沛老两口每天都六点多钟起床,趁着胡同里家家生火冒烟的当口,将纪晓岚的遗物撕碎裹挟在引柴里点燃。时间长了怕引起别人的怀疑,每次只能烧上十分钟左右。一缕青烟,伴着纪根沛老两口的泪水卷去了一代风流才子的人间真迹,也留下了一个蛮荒年代的辛酸故事。十多年后,河北献县要建立纪晓岚博物馆,筹备人员曾辗转找到纪根沛的家,纪家那陷人的破沙发令来人十分感慨。他们说:"要是不烧那些宝贝,您老两口早就不用受这苦了"。纪根沛说,要是不烧它,我们一把老骨头可能早就让人烧掉了!
纪根沛在家相夫教子,人前默默无语。街坊四邻的印象中,是一个老实得近乎木讷的老太太,其实,她心地善良,处事也非常果敢,"文革""破四旧"的时候,院里一户姓李的人家由于出身不好被抄家,一个与李家有宿怨的街坊组织院里的孩子们到处翻找李家"反攻倒算"的"变天账",被砸烂的家具中,一张夹在书中的字条飘落院中,被纪根沛的大儿子步平捡到,上写:"我们还不如死了呢!"步平没有声张,悄悄交给母亲看,纪根沛看后当即撕碎扔到煤炉里烧掉,几十年过去了,李家始终不知其事。
纪根沛的弟弟早逝,外甥纪次龙和纪列平幼年即成孤儿,她在万难中拉扯两个孩子长大,两人相继参军,一个成为空军作战参谋,一个进了总政军乐团,他们始终把纪根沛当作自己的亲生母亲。京津两地的纪氏族人提起纪根沛的为人也无不钦佩。
"负重"读书
经过一些影视作品的演绎,纪晓岚成了与乾隆皇帝"君臣相悦"的典范,他在乾隆面前口无遮拦、放浪形骸。其实,历史上的纪晓岚始终谦恭谨慎,过着伴君如伴虎的苦日子。
乾隆曾因一件小事大骂纪晓岚:"朕以汝文学尚优,故使领四库书,实不过以倡优蓄之,汝何敢妄谈国事!"被乾隆骂为娼妓,才学超人的纪晓岚当然满腹愤懑,他隐约其辞,在给儿子的信中警示仕途险峻:"有拗捩者,有偏倚者,有黑如漆者,有曲如钩者,有如荆棘者,有如刀剑者,有如蜂虿者,有如狼虎者,有现冠盖形者,有现金银气者",重学识、轻官爵以后就成了纪家的传统。纪根沛有三个儿子——步平、步原和步雄,他们的学生时代都遭遇"文革",但凭借着良好的家庭教育和顽强的努力,他们都学有所成并且精于文笔,步平现任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近代史研究所所长;步雄是北京作家协会会员;老二步原命运坎坷,上山下乡时因伤至残,回城后又遭遇下岗,但他们始终牢记母亲的教诲,淡泊名利,做一把"光杆扫帚"。
纪根沛对孩子的教育是非常成功的。六十年代困难时期,她经常带着孩子到郊外挖野菜,省下钱为三个孩子订杂志,大哥的《我们爱科学》,二哥的《中国少年报》,小三的《小朋友》伴随了他们难忘的学生时代。"文革"后,她冒着很大风险私藏下家里数以千册的书籍给孩子们看。她家里有一个两面都有屉柜的大写字台,靠墙一面的柜子里藏着当时的"禁书",朝外一面则是一些应时读物。要看里面的禁书时需两人合力拉开桌子,才能从面壁的那一面打开柜门掏出要看的书。万一有外人来,要马上书归原处,写字台也要归位。孩子们都酷爱读书,经常要翻来翻去,但一个人弄不动,又不能让外人发现。孩子们找到了窍门儿,他们钻到写字台底下,用力拱身将写字台顶离墙壁,找到书后,索性就坐在桌下的小板凳上摸黑看,万一有外人来,开门前飞快将书放回抽屉,弓起身子用脊背将桌子"顶"到墙上。他们回忆说:幼年的读书生涯终身难忘,由于好多知识都是在那一时期"负重"读取的,所以记得十分牢靠。
老大步平酷爱读书,上学后就屡屡"跳班",60年代末奔赴东北建设兵团,在艰苦的环境中仍读书不止,纪根沛曾用《笔记》中的一个故事告诫他书不可不读,但读书不要脱离实际,成了书呆子:"刘羽冲癖好古书而又好讲古制,"偶得古兵书,伏读经年,自谓可将十万。会有土寇,自练乡兵与之角,全队溃覆,几为所擒。""又得古水利书,伏读经年,自谓可使千里成沃壤。使试于一村,沟洫甫成,水大至,顺渠灌入,人几为鱼。""由是抑郁不自得,恒独步庭阶,摇首自语曰:'古人岂欺我哉?'如是日千百遍,惟此六字。死后,每见其魂在墓前松柏下,摇首独步。倾耳听之,所诵仍此六字也。"步平从故事中理解了母亲的意思,把"古人岂欺我哉?"当成了自己的座右铭。经过自己顽强地学习实践,他先后担任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的副院长,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近代史研究所所长。他是我国著名的近代史学者,他较早开展对日本侵华期间使用化学武器的历史研究,现已经成为我国著名的侵华日军化学战史研究专家,担任日本多家大学的客座讲授,日本许多反战民间团体和组织和他保持密切的联系并提供了大量有价值的日军侵华史料,他为日本遗留化学武器的受害者,为南京大屠杀,中国慰安妇等跨国诉讼提供了大量铁的历史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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