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半小时]宝马彩票案大起底
央视国际 (2004年05月17日 13:17)
CCTV.com消息（经济半小时）：
一、四名犯罪嫌疑人与四名失职的国家工作人员
西安宝马彩票案的最后一个嫌疑人孙承贵于5月14日在山东威海被警方抓获，目前他已初步向警方供认了他与杨永明在这次彩票销售活动中合伙犯罪共同造假的事实。
孙承贵向警方供认：“在2004年3月20日，西安流行发行即开彩票市场。杨永明指使下，因为我在现场负责收票兑奖，开完奖以后，他把下一组的信封给我，告诉我几号是大奖，然后就是他叫的人，是他从我这拿的奖票过去的，他叫三个人上来，一个王军，一个刘晓莉。”
孙承贵，31岁，山东威海人。是这次宝马彩票销售现场的兑奖人，和彩票的保管员。因涉嫌在今年3月的西安彩票销售活动中与彩票承包商杨永明共同造假而被警方通缉，5月14日在山东威海落网。
在孙承贵落网之前，西安宝马彩票造假案的另外三名涉案人员：彩票承销商杨永明以及被他找来用假身份证冒领宝马车的刘晓莉、岳斌都已经被西安警方捉拿归案。他们目前都关押在西安市新城区看守所。
照片上的这位犯罪嫌疑人就是杨永明，33岁，浙江湖州人，在西安宝马彩票案中涉嫌诈骗于4月30日被西安警方刑事拘留。从画面上来看，被关押在看守所的杨永明情绪稳定，神态平和，而在此前的一个月，杨永明在接受本栏目采访时却有另外一番表情。他当时说，“我们特别相信你们中央电视台的采访，客观公正对这个事件。我们现在急于想让公安马上在案，现在你们这种动机好像是怀疑发行商在这里面做假，谁做假谁承担这个法律责任，这就是谁造假，谁在这里面侵吞国家的，你说返奖也好，公益金也好，这里面有什么不法的动机也好，谁受到法律的制裁。”
照片中的这位犯罪嫌疑人叫刘晓莉，38岁，陕西汉中人，因伙同杨永明在西安宝马彩票案中共同造假而被警方刑事拘留。照片中刘晓莉情绪激动，但在20天前，本栏目记者在陕西汉中刘晓莉的家中采访她时，犯罪事实还没有暴露的刘晓莉却显得颇为沉稳自信。当时记者问：“我们现在听到一种说法，说你可能当时就是拿着假身份证上去（领奖）的。” 刘晓莉回答：“那我没有，这不是事实。”
照片中的这位犯罪嫌疑人叫岳兵，年龄籍贯不详。当初杨永明指使他以杨小兵的假名上台冒领了一辆宝马轿车。
涉及西安宝马彩票造假案的四名犯罪嫌疑人全部归案，大大加快了案件侦破的进度。同时，对于负有相关责任的一批国家公职人员，也在最近受到了相应的处理。原陕西省体彩中心主任贾安庆被责令辞去陕西省体彩中心主任职务，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我现在最想说的话，我就是发自内心地，向所有因为西安假票事件受到伤害的同志们，表达我发自内心的抱歉、歉意。”
被责令停职检查的陕西省体彩中心副主任张永民面对记者的采访时，这样说道：“监管不力这个东西是这样，我们尽了努力了，对于我来讲，我尽了努力了，我每天都得到现场。”
也被责令辞职的原陕西西安市体彩中心主任樊宏说：“现在想起来，就是工作失误，把这个兑奖环节，没有考虑到这么严重。”
被吊销公证员执业证陕西省西安新城公证处原公证员董萍对记者说：“出现这个事情吧，我很遗憾，也很痛心吧。作为我来说，我也就是说痛心，由于我们的一些疏漏吧，才能给犯罪分子可乘之机。”
四个弄虚作假的犯罪嫌疑人，四个严重失职的国家公职人员，让一场本应该是公平、公正、公开的体育彩票销售活动，成为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那么犯罪嫌疑人，当初在幕后究竟是如何实施犯罪的，监管者又是如何玩忽职守的呢？
二、三层监管 轻易绕开
从西安宝马彩票一案的案情中，不难看出，杨永明一伙人之所以能把这次彩票销售活动玩弄于股掌之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成功躲开了陕西省体彩中心、西安市体彩中心以及现场公证人员的监管。那么，杨永明究竟是怎样连过三关，蒙蔽公众的呢？
张永民，陕西省体彩中心副主任，代表陕西省体彩中心对这次彩票活动现场进行全面监管。他告诉记者，直到刘亮爬上广告牌之后他才发现，兑奖员并不是体彩中心的工作人员，“我叫把兑奖的人给我叫来，这时候兑奖人来了，我一看我更惊讶了，我不认识这个人，我就问樊宏，我说樊宏，我说兑大奖的人不是你体育局的人，你干什么呢？他说我在发彩票。我说你人不够，你可以给我说，我给你派人。”
张永民告诉记者，他每天都到现场进行检查，但由于处理的事情太多，所以从3月20日到3月25日总共6天的时间，他都没有发现坐在领奖台上负责兑大奖的人，他其实并不认识。据记者调查，正是张永民代表陕西省体彩中心与杨永明签订了2003和2004两年的彩票承销合同。那么在刘亮爬上广告牌之后，当张永民见到承包商杨永明的时候，他又是怎么来表达自己的态度的呢？张永民说，“我见到杨永明的第一面，我说杨永明，发现假票，为什么不及时汇报？我说我不是公安，我没有枪，我现在要有枪我会打你。”
陕西省体育局局长李明华对记者说，“这次市场是西安市在做，在西安市发行省体彩中心应该是监管，监督管理，规范运作，而我们派去了分管这块工作的一个张永民同志，结果看来，监管工作形同虚设。”
宝马假彩票案事发后，陕西省体育局核查了彩票发行、监管和现场操作的全过程，最后认定，负有主管责任的陕西省体彩中心在彩票管理上，存在用人失察、违规操作、监管不力等三大问题。而我们的记者调查发现，直接主办这次宝马彩票发行的西安市体彩中心在实际工作中，更是漏洞百出。
按照财政部关于印发《即开型彩票发行与销售管理暂行规定》的通知的第十六条，以下工作和业务不得对外委托：其中包括开奖器具的置备、摇奖和兑奖；第十八条规定：集中销售即开型彩票的开奖操作过程和开奖器具必须经公证人员公证，非彩票机构人员不得参与。但事实上，主办单位西安市体彩中心把这些环节完全交给了承包商杨永明。让我们来看看记者对原陕西省西安市体彩中心主任樊宏的采访。
记者：你知道二次摸奖的中奖证明单是谁制作的？
樊宏：不是我制作的。
记者：那么你知道是谁制作的？
樊宏：不是杨永明就是省上制作的。是杨永明提供过来的。
记者：那你有没有问过杨永明，这些中奖证明单是从哪里来的？
樊宏：没有问。
记者：应该问他吗？
樊宏沉默。
中奖证明单是重要的开奖器具，它决定着彩民究竟是中48万元的宝马轿车，还是中4万元的QQ轿车。但是西安市体彩中心却让承包商杨永明来印制这些中奖证明单，并让杨永明自己去公证处把中奖证明单装进信封进行封存，从此这些信封一直就在杨永明的手中。
记者：杨永明在公证处把这些中奖证明单封存完毕之后，公证处告诉我们说，体彩中心要求自己来保管这些中奖证明的信封。这个要求是谁提出来的？
樊宏：那应该是杨永明提出来的，因为我没有去，我们的员工也没有去。
记者：你知道这个情况吗？
樊宏：不知道。
记者：那杨永明在公证处拿到这些信封之后，他回来向你汇报了吗？
樊宏：没有。
记者：那么你有没有问过杨永明，这些信封去了哪里？这些装了大奖的信封究竟去了哪里？你问过杨永明？
樊宏：没有。
记者：你为什么不问他？
樊宏：我看信封都在现场了，现场兑奖都用下午封存的，第二天一早上活动就开始，信封就在现场。
记者：你有没有问过杨永明这些信封究竟谁在保管？
樊宏：没有问。
记者：为什么不问呢？
樊宏：工作不细。
当这些装有大奖的信封捏在了承包商杨永明的手中，西安市体彩中心能够监管杨永明的最后一道关口就只剩下了兑奖这个环节。
记者：那么这次大奖的兑奖人员，你指派的是谁？
樊宏：我这儿没有指派，我们的人是参与了中小奖的兑奖。
记者：你们的人员参与中小奖的兑奖的人员有多少名？
樊宏：我上了有八名。
记者：大奖的兑奖人员？需要几名
樊宏：需要两到三名，两名就行。
记者：为什么你没有指派大奖的兑奖人员，而中小奖却指派了八名？
樊宏：这个八名还是从我们系统里面抽出来的。
记者：为什么不同样从系统里面抽出人来从事大奖的兑奖工作？
樊宏：大奖这个工作在前期谈的时候，杨永明来承担。
记者：是杨永明跟谁谈得来决定了这件事情？
樊宏：跟我谈工作时，就是他们来跟我们市上来合作，个人承担的责任，个人所承担的工作，来谈的时候，来说的这个工作。
记者：杨永明和你谈的决定了这个事情？
樊宏：对，对 。
此次西安市体彩中心把大奖的兑奖环节交给杨永明负责承担，是最让人匪夷所思的一个环节。如此严重违规的约定，这背后，究竟是粗心大意还是另有交易，我们现在只有等纪检和司法部门调查后做出最后结论。但不管怎么样，当初对杨永明来说，这又是顺利闯过了一关。他最后要突破的，只有现场公证这最后一道防线了。
根据这次活动的规则，所有参加二次摸奖的彩民都必须要进行现场公证。记者在西安市新城区公证处了解到，公证员审核的第一份材料就是中奖彩民的身份证明。而在这次开奖中，杨永明的三个做假同伙提供的都是假身份证，但是他们都顺利地取得了公证书。为什么假身份证能通过公证呢？上次记者没能采访到现场公证员董萍，在这次她终于接受了记者的采访，“从我们所看的，反正没有看出来。只能看出真的，造的像真的。杨小兵的身份证，还是防伪的。”
杨小兵是杨永明造假摸中宝马的第一个同伙，他的身份证是一个明显的假身份证。因为这个身份证号码的行政区代码只有5位数：52023，而有效身份证的行政区代码都是6位数，按照常理，完全应该辨出真假。难道当时杨小兵所用的假身份证真的是防伪，并且能够以假乱真的吗？记者提出想看看杨小兵的身份证复印件，没有想到，董萍的回答是，她没有保留。
记者：当时你们留他们的身份复印件了吗？
董萍：没有。
记者：按照规定应该留吗？
董萍：应该的。
记者：为什么没有留？
董萍：因为一个，当时是即开型的，现场也不具备这个条件，再一个就是当时我们也看了他按照这个登记，按照身份证进行登记了，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怎么说呢，就是说我们可能没有按规定办事。
把公证员也蒙蔽了之后，杨永明开始了肆无忌惮的造假行为。监管部门的这些工作失误和违规操作的背后，真的仅仅只是用人失察、监管不力吗？除了杨永明等四个嫌疑人之外，宝马假彩票案幕后是否还另有黑手呢？我们的记者就此采访了西安市公安局的新闻发言人贾众怀。
记者：从警方目前的侦破情况来看，涉及此案的涉案人员是否只包括杨永明以及其他三位无业人员？
贾众怀：从目前我们侦察的，截止到现在已经掌握的情况看，就是目前涉及这四个人。
记者：刚才你在接受采访时谈到了说，体彩部门用人失察，监管不力。那么在体彩部门方面，警方有没有发现有什么样的涉案人员，或者是涉案的问题？
贾众怀：目前还没有涉及这方面问题，现在我们只就这四个涉案人员进行调查。
记者：你所说的目前还没有涉及这方面的问题，是目前案情还没有发现，还是因为警方目前还没有跟体彩部门进行接触。
贾众怀：没有发现，目前没有发现这方面的问题。
我们无法想象，如果这次不是17岁的刘亮爬上广告牌，引起满城风雨，杨永明等人的作弊行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得以暴露。而据我们记者调查，在过去长达三年的时间里，这种局面其实一直就长期存在，无人过问。
三、过往三年皆如此
我们在以前《经济半小时》的节目中曾经披露过，2000年，这次宝马假彩票案承销商杨永明就冒领过一笔20万元的大奖。他造假作弊的行为在西安体彩行业里面，其实早就是一个公开的秘密。然而，在调查中，我们的记者发现，西安市体彩中心在此后三年多的时间里，不仅仍把中奖证明单交给杨永明来管理，并且还把大奖兑奖环节交由杨永明来掌控。这些在今天才暴露的明显违规的行为，在过去，当地管理部门一直习以为常。
记者：你和杨永明合作了多长时间？
樊宏：我和杨永明合作就是三年吧。
记者：三年了，都是在从事这个即开式彩票的发行。
樊宏：对。
记者：在你和杨永明合作的这三年的过程中间，有没有出现过由西安市体彩中心自己来封存这个中奖的奖票，或者是奖球？有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由你们来进行保管？由你们来进行兑奖？
樊宏：没有。
记者：一直是由杨永明在做？
樊宏：基本上是他。
尽管这是明显而且严重的违规行为，但是樊宏却告诉记者，西安市体彩中心和杨永明的这种合法方式，在三年的时间里没有任何人提出过质疑，更没有人来对此进行调查。
为什么西安市体彩中心的违规操作在长达三年的时间里始终没有得到纠正呢？记者就此采访了西安市体育局主管彩票工作的副局长蔡全发，他对记者说，“这个不能由承销商来进行兑大奖的工作，这个我是不清楚的。虽然国家财政部和体育总局都有很明确的文件规定，但是这也是在事后我才见到这个文件规定，在此之前没有见到。”
当记者向蔡全发副局长提出，想查阅近三年来西安市体彩中心和杨永明所合作的即开式体育彩票的中奖情况时，蔡全发拒绝提供相关资料。
记者在公证处采访的时候，同样也发现现场的公证员董萍存在着严重的失职问题。
董萍：接触开始吧，他只要在我们新城办，新城办的这几次体彩的话，他都在现场。
记者：只要是西安市体彩中心，在新城区销售即开式彩票，杨永明都在现场？
董萍：杨永明在现场。
记者：每一次杨永明都在现场？
董萍：是。
记者：而你每一次都是现场的公证员？
董萍：是。
当记者向董萍提出想查阅一下杨永明过去所承包的即开式彩票销售中，中大奖者的身份证复印件时，没有想到，董萍也无法提供，因为她不记得自己当初有没有保留。
记者：是所有的即开式的身份证复印件你都没有留吗？
董萍：我现在想不清了，反正我知道这次我是肯定没留。而且我以前没留过也有可能。这次是没留，不是说所有的公证，不能包括别人。
记者：我想问你的问题是，就你本人而言，在从事即开式的现场公证的时候，尤其是有杨永明在参与的时候，你有没有留过身份证复印件？
董萍：这我好像想不起来了，因为这个时间也长了，确实我想不起来了。
不留身份证复印件，对于一个公证员来说，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错误？董萍为什么屡屡犯这样的错误而没有得到纠正？记者采访了新城区公证处的负责人郭岚。
记者：你有没有问起过董萍她没有留身份证复印件？
郭：问了。她承认是她工作失职的地方。
记者：这个失职严重吗？
郭：比较严重。
记者：你批评过她吗？
郭沉默。
国家关于彩票发行和销售的各种规定都是非常明确的，其实在这其中任何一个监管环节上，只要有一个人认真履行自己的职责，杨永明等人的造假行径就不可能得逞。今天，西安宝马假彩票案得到了查处，但随之而来的问题还是让大家感到担心，如何让彩票发行销售中的监管制度，真正得到确立和落到实处。看来是管理部门下一步面临的更严峻的问题。(记者：张凯华 李萍萍 徐胜)
责编：陈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