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网南京１２月２日电(“新华视点”记者 吴锦瑜)９月中旬，湖北省松滋市银茂棉花公司董事长喻为清接到了江苏省张家港市神通公司的电话，称他们大量收购皮棉，价格优惠，货到付款。正是棉花上市季节，急于寻找棉花出路的喻为清在对这家企业作了初步考察后，便爽快地发出了７６．８３吨皮棉。

    “想不到的是，货一卸下车，神通公司的人就变了脸，先是逼你降价，再就是没完没了地拖欠货款。” 银茂棉花公司副董事长王亚说，“张家港是全国有名的文明城市，我们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冲着文明城市这张名片来的，结果却掉进了巨大的陷阱。”

    更令喻为清、王亚惊讶的是，当他们因无法支付棉农的棉款而面临生意瘫痪的危险时，神通公司却“借鸡下蛋”，没贷一分钱，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从无到有，发展出了１０万纱锭的棉纺能力，创造了当地经济发展的一个“奇迹”。

    烟摊摊主：敢给“神通”送货，你就等着跑路吧

    银茂公司的经历并不是孤例。１１月９日，当记者根据举报来到神通公司所在地张家港市金港镇德积办事处调查时，小镇上的好几家旅馆里都住着来神通公司讨债的人，仅在一家名叫华盛宾馆的小旅社里就有１６家企业代表，涉及湖北、河南、河北、安徽、山东等５个省。经询问，他们全都是接到神通公司的电话、短信，进而向其发货的，被拖欠货款额少的几十万元，多的近２００万元。

    高价诱惑，是神通公司吸引棉花供应商踊跃供货的第一招。

    河南省社旗县丰果棉业有限公司刘孟军与神通公司商定的供货价格是三级棉每吨１．４４万元，比河南当地高出六七百元，去掉每吨２９０元的运费，每车还能多卖１万多元。

    不料，货一卸下车，他就见识了神通公司的第二招－－百般推、拖。在送货的路上，刘孟军还多次给神通公司打电话，询问是否保证货到付款，神通公司一直称没问题。“可是，９月２３日，车进厂门货一卸，厂方的话变了：‘我们还没验收呢。等棉花的检验报告出来再付款。’”

    一等３天，检验结果终于出来了。神通公司的人说，价格要由总裁来定。好容易见到神通公司总裁周忠清。周忠清说，棉价天天往下跌，原来商定的价格不能算数了，改为每吨１．４０５万元。不答应就把棉花拉走。刘孟军一算，如果拉走还要再付一次运费；而且神通公司规定，退货每吨收１００元卸货费、加班费；再说，几天下来棉花已被用了不少。算来算去，只好点头同意。

    可是，就这样，也不能痛痛快快地拿到钱：“他们也不说不给钱，但是上午推下午，今天推明天。在张家港调解委员会的干预下，截至今天（１１月９日），总共才拿到２５万元，尚欠２０．８万多元。而我还算是回款好的。”

    一位湖北棉商告诉记者，他给神通公司送货后，一位在街头摆摊的烟摊摊主曾提醒：“你们敢给神通送货？准备好两双新鞋跑路吧。”果然一语成谶。

    神通公司总裁：“没贷一分钱，一年发展了十万纱锭”

    “我已经预感到会有人来，只是不知道何时来，什么人来。”１１月９日下午，当记者“突破”两道穿迷彩服的保安把守的“关口”走进神通公司宽大的总裁办公室后，周忠清开门见山，“神通公司在德积向来是褒贬不一，争议很大”。

    据周忠清介绍，神通公司是一家原本主要从事机械制造、观光车生产及汽车租赁业务的私营企业。２００４年后，企业业绩迅速下滑，销售额不及２００３年的三分之一。但神通公司“顶住压力不弯腰，面对困难不低头”，于２００５年１１月初做出了加快发展轻纺工业的决定。

    周忠清说，他看好轻纺工业，主要是基于张家港良好的纺织产业基础，加上有现成的厂房、人力资源等，有利于企业迅速做大做强。结果，他们确实实现了超常规发展，在没有一分贷款的情况下，到今年１０月初，不到１年就发展到了１０万纱锭，总投资５０００多万元。

    神通公司的１０万纱锭分设成８个有限责任公司，独立核算，但出资人都是周忠清夫妇，每家注册资金５０万元。棉商们说，这是为逃债创造条件。周忠清解释，这不是逃债，而是他的“梅花桩战略”，目的是在企业内部形成“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竞争局面。

    周忠清说，神通公司发展纺织业以来，我国棉花市场一直紧俏，因此，企业制订了每购进１吨棉花奖励５０元的政策，８个纺织公司各显神通，到处求购棉花。不料，今年棉花丰收，送货来的棉商大增，企业“饿”惯了，进了门的棉花就不肯放走。按神通公司的棉纺规模，安全库存为５００吨至１０００吨，但从９月２０日到９月３０日，实际库存达到１８００吨，１０月９日库存更达到２３００吨，导致资金支付出现了困难。与此同时，市场的棉价却一路下跌，因此不得不对原先协议的价格进行调整。

    周忠清告诉记者，截至１１月９日，神通公司尚欠２３家企业１７００万元的货款。他认为，导致这场讨债风波的主要原因，从企业内部来说，是经验不足、管理有所失控，从企业外部来说，是不讲诚信，但“违规不违法”。“市场经济是无情的，人人都在追求利益最大化，因此让价格随行就市是正确的选择，只要双方认可就行。”周忠清辩解道。“有些企业告我们涉嫌诈骗，这是没有根据的。我们一不赖账，二不逃债，只是还款慢了一些。”周忠清说，“我现有的资产超过３亿元。一二千万元的事情，值得我违法吗？”

    损人利己式发展：一家欢乐百家愁

    尽管对神通公司恨得咬牙切齿，棉商们却不得不“叹服”周忠清“精明”的经营模式。

    据一些棉商反映，周忠清的招数，首先是“借鸡下蛋”，将自己的快速发展建立在对上游企业利益的掠夺和榨取之上。湖北省华田棉花购销有限公司副经理金邦峰说，一吨棉花１万多元，拖欠上游企业几千吨棉花的货款，至少价值几千万元。这样“融资”比高息揽储来得还快，风险还小。而且，神通公司并非无钱可还。就在他们天天喊账上没钱的国庆节前后，仅奖励经营骨干的小轿车就有近１０辆。

    与神通公司发展“奇迹”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向他们供货的上游企业却纷纷陷入资金链断裂、债主盈门的困境。这些棉花企业大都来自我国产棉区的县市以下地区，流动资金一般只有一两百万元，神通公司的欠款一压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元，整个公司便无法运转。棉花收购季节只有短短三四个月，而就在此时，有的企业被棉农或债主封了门，有的只好借新债还旧债。湖北荆州聚源农产品贸易公司总经理周家鄂为支付农民棉花款，不得不以１分多的高息借了１００万元。

    其次是守住法律的底线，让试图用法律武器维权的棉商徒唤奈何。有的棉商曾想通过法律途径讨债，但律师告诉他们，神通公司一不赖账，二不逃债，诈骗罪名很难成立；如果打经济纠纷官司，棉花是神通公司下属的８个纺织公司分头进的，这８个公司都是有限责任公司，每家注册资金５０万元，即使官司打赢，所能获得的赔偿也只有５０万元。

    第三是以不引起社会乱子为前提。张家港市司法局副局长、市调解委员会副主任唐英平说，周忠清是个“明白人”，做事是“有限度的”，他知道一旦影响了社会稳定，其如意算盘就会鸡飞蛋打，所以当政府要出面协调还款事宜时，周忠清提前一天兑现了部分欠款。

    棉商们说，周忠清的经营模式从法律角度讲很难抓住把柄，却是极不讲诚信、道德的。他只顾自己发展，不管他人死活，导致一家欢乐百家愁，显然有违中央所倡导的科学发展观。科学发展观追求的是和谐发展、合作共赢，而不是损人肥己、以邻为壑。

    “周忠清游走在法律与道德的边缘，靠不讲诚信、掠夺上游企业赢得了一时的发展，但绝不会长久。”银茂棉花公司聘清的律师张泽说，“小胜靠智，大胜靠德。不讲道德的企业可以成功于一时，不可能成功于永远。我相信，明年许多人不会再与神通公司做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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