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角”与“小三角”土耳其的地缘政治平衡术

　　向长河（国际问题学者）

　　到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一游，必定要去看看横跨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欧亚大桥，一边是亚细亚，一边是欧罗巴，给人无尽的遐想。站在桥头山坡上四顾，可以遥想历史的硝烟，也可深思现实的博弈。一座桥折射出土耳其独一无二的地缘地理位置，而当下的土耳其正在充分利用其独特的地缘政治地位，在美、俄和阿拉伯世界之间纵横捭阖，展现出称霸地区的大国雄心。当前的土耳其外交博弈中，正在玩转“大三角”与“小三角”，成为世界外交舞台上的新剧目。

　　先说“小三角”——俄罗斯、土耳其与伊朗。就在前几天，土俄伊三国领导人在土耳其首都安卡拉举行会晤，重点讨论了叙利亚安全问题，强调应在叙利亚西北部伊德利卜地区实现长期停火，形成解决叙利亚问题的长期机制。

　　记不清这是“小三角”领导人第几次会晤了。自从叙利亚问题爆发以来，各方博弈渐渐形成了这“小三角”。这几年，俄罗斯尽其所能，让“小三角”全力以赴地运转，使之成为获得影响叙利亚地区乃至世界事务的重要新工具。反过来，土耳其与伊朗也从中尝到甜头，把美国排除在外的“小三角”，日益在叙利亚问题和中东事务上获得越来越多的话语权，起码可以对冲阿拉伯世界里踌躇满志的沙特的影响力。

　　在中东，埃及、沙特、土耳其、伊朗是四个最强的地区大国。由于近年来国内政治动荡，曾经的中东“一哥”埃及已然陨落，只剩下沙特、土耳其和伊朗在角逐霸主地位。土耳其曾主宰整个阿拉伯世界数世纪，现在则想谋求阿拉伯国家非正式领袖的角色。伊朗作为主要什叶派大国，追求的不仅是全世界什叶派分子的领导角色，还有对整个伊斯兰世界的决定性影响力。沙特是一边倒地亲美，伊朗是被美国制裁打压孤立，而土耳其则在玩多边逢源的把戏，埃尔多安志向高远。

　　当然，“小三角”中，土伊关系是薄弱环节。从历史上看，作为两种文明，这两国曾有着数世纪的敌对经历。而今，两国都想执阿拉伯世界的牛耳，矛盾自然不小。但是，由于对美国的叙利亚政策不满，土耳其乐于紧靠“小三角”。

　　要想玩转“小三角”，离不开“大三角”——土耳其在美国、俄罗斯之间玩平衡。众所周知，土耳其是北约成员国，按道理应该唯北约盟主美国马首是瞻，但埃尔多安执政下的土耳其却长出了“反骨”，从一定程度上说土耳其已经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国盟友。

　　围绕S-400的争议、库尔德人问题、土耳其内政问题，美土之间矛盾越来越大。不顾美国反对，安卡拉执意采购俄罗斯S-400导弹防御系统，美国出于惩戒将土耳其踢出F-35战机项目。S-400防空系统的意义远不止于武器，它是华盛顿与安卡拉之间的一道战略裂痕。北约武器系统有一整套规范，大多以美制武器为主，而俄制武器的加入，让北约内部的联合训练演习障碍重重，而联合训练演习是北约的生命线。美国《国家利益》双月刊网站刊文指出，安卡拉雄心勃勃的军购计划可以从根本上改变土耳其的军事战略态势。

　　这只是一个缩影。这些年来，美土之间的疙疙瘩瘩还不少。其一是2016年7月土耳其发生的未遂政变，差点要了埃尔多安的命，埃尔多安痛恨美国和北约盟友不仅没有谴责这一政变，而且美国还拒不引渡居伦——安卡拉认定其是未遂政变的幕后主谋。其二是对待库尔德人两国分歧大。土耳其一直阻止库尔德人建国，并为此不惜越境进行军事打击，而美国则在叙利亚问题上利用库尔德人打代理战争，给钱给武器。今年8月，土美两国同意在叙东北部建立一个“安全区”，隔离土边境和叙东北部的库尔德武装力量，但美国在“安全区”计划上并不积极，土耳其很是不满。

　　三角关系的特点就是一边疏远往往会导致另一边亲近，美土龃龉不断导致俄土关系出现戏剧性反转。

　　从历史上看，俄罗斯与土耳其的恩怨情仇可以拍很长的连续剧，不过现实往往总是大于历史。当时间车轮转到21世纪第二个十年，俄土关系先抑后扬成了新的剧本。

　　前些年叙利亚问题刚冒出时，土耳其曾是打击巴沙尔政权的急先锋，与支持巴沙尔政权的俄罗斯很不对付，2015年曾发生轰动一时的击落俄罗斯苏-24战机事件，俄土关系跌入冰点。而后，土耳其发生未遂政变让埃尔多安深深怀疑西方的居心叵测，转而亲近及时主动慰问的俄罗斯总统普京。为投桃报李，土耳其逮捕涉嫌杀害俄飞行员的两名土耳其飞行员，埃尔多安亲赴莫斯科举行高层会晤，俄土关系实现大逆转。而后，“小三角”成形以及购买S-400成为俄土关系热乎的新标志。沙特《阿拉伯新闻》网站感叹，这意味着自凯末尔时代起就扎根于土耳其精英阶层中的亲西方倾向将明确走向终结。

　　变是世界的本质。“大三角”里套“小三角”，土耳其的地缘政治平衡术接下来怎么玩，让我们拭目以待。